女教师

（文/不一定驴驴）

1970年代的日活罗曼情色电影时代，曾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为世人不屑，期间最被低估、忽视、没有得到应有荣耀的罗曼情色电影作者，非田中登莫属。田中登始于日活罗曼情色电影，也终于此。1988年，日活公司的粉红电影路线偃旗息鼓，重新回归普通电影的拍摄，田中登从此选择了息影，而终究没有像若松孝二、小沼胜那样洗心革面式地做出顺应时代新体制的复出。2002年，尽管田中登完成了电视电影《鬼畜》，仍然未能重返大银幕。2006年，田中登与世长辞，享年69岁。

1972年至1988年，田中登的创作轨迹作为个体伴随日活罗曼情色电影时代的兴衰。然而，与其说田中登是罗曼情色电影规划的拥护者或执行者，毋宁说他更倾向反叛。尽管田中登晚年终究没有若松孝二、小沼胜等人的觉悟——执导雅俗共赏的正宗故事片，但毋庸置疑，他比同时期的若松孝二、小沼胜更远离粉红电影。或者说，粉红电影、罗曼情色电影的真实面貌，在田中登身上有着淋漓尽致的清晰体现。——日活公司的确是出于商业动机进行罗曼情色电影作业，但藉此出道的新秀们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里的规则。

田中登作为粉红电影史上的重要存在，他是日活罗曼情色电影类型——Nikkatsu's Violent Pink（暴力粉红电影）的始作俑者。1975年完成的《实录阿部定》，代表日本粉红电影的最高水准，与后来大岛渚享誉世界的“法国电影” 《感官世界》齐驱并驾。1977年完成的《女教师》，不久后衍变成罗曼情色电影中的一个重要系列片，掀起一股“女教师”潮流，即便在今天，“男学生与女教师制服”依然是AV中炙手可热的题材。

当然，《女教师》起到为罗曼情色电影开山引路、日后又给AV提供有力素材的效果，这恐怕田中登自己也始料不及，哭笑不得吧。因为《女教师》与他的其它作品一样，一如既往地背离——抑或说凌驾于日活粉红路线之上。

首先，《女教师》片长为100分钟，系一部标准电影的长度，显著地区别于粉红电影70分钟左右的片长限定。其次是演员表演，女主角永岛映子的表演并非粉红电影式的官能表演，她不算专业的粉红电影女优，脸蛋身材无法媲美宫下顺子、谷奈绪美等典型的粉红女优。就是说缺少粉红电影中的女人们通常具有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官能的风情。但与此同时，永岛映子的演技从而也尤为引人注意。田中登在罗曼情色电影中反拨式地启用演技派而非肉体派女优，藉由细致的表情描写表现出恰当的人物心理情绪刻画，贯彻电影语法的宗旨，达到了罗曼情色电影未曾有过的高度。当然，田中登宁愿启用二线的演技派女优，也不选择一线的肉体派女优，归咎于罗曼情色电影拮据的预算。同样捉襟见肘的还表现在影片的布景、配乐、后期等诸方面，然而，影片亦分明让人感觉到导演作者性的分量：田中登在最差的拍摄环境下展示了自己的绝活。

《女教师》由始至终地充斥着性活动的细节描写，无时不刻地提醒观者自己软性情色片的身份。但它与同时期的同类型影片区别在于：性活动不是表现目的，而是作为表现的手段。此动机在田中登其它作品中也是显而易见。也就是说，粉红电影宽松的性尺度为田中登涉足日本电影在相当一段时期里都无法坦然相对的一面提供了前提保证。再没有比性更接近人类本质的东西了。例如《屋脊里的散步者》，江户川乱步病态的情欲世界，让田中登深入地触及人类内心的阴暗之处。《秘记·女郎遭殃》和《好色五人女》，江户时期颓废的好色风俗第一次通过真人视觉的形式还原出来。之前不论沟口健二《西鹤一代女》还是增村保造《好色一代男》都无法也不可能达到这一步。在《秘记·色情雌性市场》中，田中登无所顾忌地直面在其它时期难登大雅的话题——卖淫业。

情欲中夹带着攻击性，这是田中登残忍的性爱描写中最为人称道的一面。性欲衍生暴力，是他一贯的创作主张，取材于小说的《女教师》成功贯彻了这一宗旨。影片通过一起中学生强暴女教师的犯罪事件，引发出一连串更严重的犯罪事件。田中登以校园为舞台，对为人师表、教育界不留情面地致以迎头痛击。

田中登《秘记·色情雌性市场》有着“纪实版”《日本昆虫记》之称，《女教师》则充斥着新浪潮电影，或者说太阳族电影的底色。古尾谷康雅扮演的中学生秀雄是典型的愤怒青年，他烦躁、苦闷、对伪善的成年人世界尤为不满，就像市川昆《处刑的房间》中的川口浩一样采取过激的破坏性行动，但同时也敢作敢当，血气方刚，具有年轻人的正直。然而，家长与班主任的袒护，进一步加剧他对伪善社会的厌恶，最终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中学生秀雄拒绝跻身丑恶成人社会的惟一法子，就是像太阳族电影通常的结局那样——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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