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号》：冯小刚因此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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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放》、《巴顿将军》、《三大战役》、《拯救大兵瑞恩》、《黑鹰降落》、《太极旗飘扬》等等中外战争大片之后，再去拍摄战争片是一种冒险。除却观众一再回忆或复习那些经典作品之外，电视上经常上演近似乎现场直播的现代战场场面，而观众们对于战争往往有着更多人文、人性、人道的反思，因此冯小刚要想实现他的战争大片的梦想，必须多方勘定。

在以往的电影中，很多电影都是问天下英雄谁属，问残阳如血，叹烽烟往事。是英雄，自当视死如归，虽万千人吾往矣。战场上的原则，其实最简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固然潇洒，但是千里如卷席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战争的本来意义，也无从发挥勇士的果敢、战士的壮烈，拼到最后一个，全当沙场是天下最好的舞台。死了，便是床一张。活着，再奔赴下一个战场。这是浪漫主义的活法，并非那么现实，没有人不怕死，死要看值不值得。

无论从原著小说《官司》来看，还是对于《拯救大兵瑞恩》等电影的启示，冯小刚都必须选择如今这种战争与和平旗鼓相当的结构，除此之外很难成功被观众接受。冯小刚以及他的同时代的伙伴，比如说众多《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的嫌疑原型们——王朔、海岩、王中军、王中磊、叶京、姜文等等大院出来的孩子，很多都具有当兵生涯，往往有段潇洒不羁再接着狼狈不堪的青年生活。打过群架、拍过婆子、无所事事，又觉得未来在他们手中，或者迷惑的在当下晃荡，他们忘记不了地球上还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阶级兄弟们，又无限向往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对越自卫反击战等宏大叙事的血染的风采，然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曾真正在战场上开过枪，就在对父辈的崇拜、叛逆和逍遥的多种感触中，站在超现实主义的阳光中，眯缝着眼睛寻找着脚下的路。无疑，王朔、姜文、海岩、冯小刚等等，都在文学、影视事业中找到了新的出路。

军事题材的电影，在中国既缺乏又不缺乏，以“八一厂”为代表的电影厂一直在生产着革命历史战争片，但绝大多数集中在两个领域，一是表现领袖人物的英明风范，一是展示革命战士的英勇无畏。《集结号》不能完全拒绝这个传统，也不可能反对战争，在大人物和一往无前的英雄之间，要找到合适的突破点，最终选择杨金远的《官司》就很讨巧，就是因为这个故事非常的精彩，可以铺陈战争场面，也可以抒发情怀。谷子地的一根筋，一定要找回烈士的荣誉以及他们亲人的“小米”，就是要“必也正名乎”。作为战士，牺牲在所难免，但“他们有父母取的名字，怎么能成为没名的孩子呢？”鲁迅曾经说过，革命是要人生，而不是要人死的。但战士就有可能死，死也要得到正名。

诚然谷子地没有多少文化，但“名分”和“名字”却既有对手下47条兄弟生命的负责，又带有深切的传统文化思想。《集结号》用一个小时来表现这些战士牺牲的全过程，带有明星的《拯救大兵瑞恩》的味道，尤其是最初那十分钟的巷战，应该是中国电影最精彩的战争段落，在吕乐晃动的镜头中，人的卑微和勇敢、战争的肃杀和必须进行、生命的永恒和刹那的生死，都明白无误的告诉观众，看啊，就是这些人曾经在战斗。他们没有时间去追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情趣去多想，战争自是一种存在方式。在高级指挥家的视野里，也绝对和最前线的战士的眼睛里看到的有所不同。当战争进行到1948年的华东地区，整体战役的格局已然达到百万以上的规模，纵横捭阖是谷子地连长以及他手下的战士，甚至团长都很难理解的，但是一切都有意义。

为了这个意义，集结号并没有吹响。47个烈士成了失踪人员，就连谷子地也被技术官僚们所怀疑。在编剧刘恒和导演冯小刚那里，结局应该如何去操作，最初有一些“趟雷”的可能，但就像电影中一样，这绝对要排除。本片假设没有前一个小时的惨烈战斗，那么电影就立不住，而原著小说就不同，小说读者可以立即调到他的记忆，有无数的经典战役（文字、影像和口耳相传）涌现，但电影就绝对不可行，电影院作为一个密闭空间，不允许观众那么做。和开放的小说相比，电影其实是一个相对单纯的空间。所以斯皮尔伯格一定要把诺曼底登陆拍摄得那么详尽，才可以去寻找瑞恩。张涵予和汤姆·汉克斯的形象，必须在枪林弹雨中才能坚固。

然而《集结号》的意义，根本上却在于后半段的质疑和寻找。谷子地在团长墓前的发飙和哭诉，其实在诉说积重难返的委屈。那高而黑的煤山，犹如黑暗的阀门，杜绝了谷子地与战友生死相认的可能。谷子地守候一段历史的真相，这种态度是值得新时期观众所反思、体认的情感。《集结号》在片尾终于吹响集结号，是对那些具体的、鲜活的生命的慰藉。冯小刚因为《集结号》而不同，期待《贵族》和《温故一九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