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十郎(blog)
要将历年来各种版本的《理发师陶德》故事看完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这个有点像《基督山伯爵》与“开膛手杰克”嫁接而成的复仇型变态杀人狂故事最早出现的时间是1830年代,当时以惊悚故事形式在民间流传,而陶德这一人物到了1850年代就已经被人熟知,由于流传范围过广,不少民众甚至将这个杀人狂理发师的当做真实存在的人物。
至于说到这个故事被各种影像、舞台艺术当成题材的历史,细说起来也相当源远流长。1920年代默片时期就已经有好莱坞导演将其拍成电影,1936年又出现另一版《理发师陶德》电影。第一个音乐剧版本出现在1959年代伦敦,而芭蕾舞剧版本则在1960年代出现,1973年剧作家克里斯托夫·邦德将这个故事又再写了个舞台剧剧本,而史提芬·桑德海姆则在1979年以克里斯托夫·邦德的剧本为蓝本,创作了音乐与歌词,将其搬上百老汇舞台,至此,该版音乐剧成为最为人熟知的《理发师陶德》艺术品。从那时开始,无论是音乐剧,电视剧等各种版本的《理发师陶德》,全都根据桑德海姆版音乐剧来改编,都少有点最佳版本的味道。然而,桑德海姆版陶德固然优秀,但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仍有不少有想法的剧作家、音乐剧导演等人试图做出有新鲜感的《理发师陶德》,像2005年好像就有一版《理发师陶德》歌舞剧,里面的陶德理发师竟然是一个光头男人。
这里之所以说那么多关于《理发师陶德》故事的历史,无非是想说明如今将蒂姆·伯顿版的电影《理发师陶德》拿来与桑德海姆版音乐剧《理发师陶德》相比,然后指出电影版有那些地方和音乐剧版不一样,因此说明电影版不如音乐剧版,这种做法其实没很大意义。因为,桑德海姆版音乐剧并不等于该故事的标准演绎版本。
然而,很显然蒂姆·伯顿也同样非常认可桑德海姆版《理发师陶德》,以致他将整部电影的从场景到台词(或者说歌词更贴切),全部沿用该版设置,神奇的是,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场景甚至连服装以及两位主角的造型的感觉几乎都可以说与1982年百老汇音乐剧版近似(该版音乐剧网上能看到),但蒂姆·伯顿却用几乎相同的材料做出一部与音乐剧版完全不同风格的电影,而且还让这部“命题作文”式电影与《艾德·伍德》、《断头谷》、《剪刀手爱德华》等一样充满蒂姆·伯顿气息,同时也让这部形态早于被定下的故事散发出新的味道。我的意思是,蒂姆·伯顿这版《理发师陶德》示范了如何用原本的材料,原本的叙事手法,沿用音乐剧的整个框架,却能作出与音乐剧完全不同味道,但同样好的电影版来。
其实,伯顿在处理整个电影剧本时大概只做了两点主要的改动,删去音乐剧版开头结尾相当于电影画外音般作用的大合唱,以及让拉维特夫人物性格重述,从音乐剧版的师奶式人物变成海伦娜·波韩·卡特版的脆弱可怜的女人。
卡特与约翰尼·德普等演员,并非专业歌唱家,事实上在演这部电影之前,他们自己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来出演这么部音乐电影。然而,陶德与拉维特这两个角色在伯顿这版电影中俨然是为德普与卡特这两位明星度身定做的。首先在演唱的力度方面,德普与卡特声音的力量显然比不上音乐剧版专业歌唱家。德普声音不雄厚但很流畅,然而正是这不够雄厚的声线唱完这个男人可悲的一生,观众可从其声音感受到这个角色悲凉的心境,从而更加能体会他报仇心切的心情。而音乐剧版中的陶德声音粗壮,很有力量地传达出其心中充满仇恨的情绪。一对比之下,德普版陶德显得更加细腻,更加含蓄。
这同样是由音乐剧与电影两种艺术不同的表现方式所决定的,很显然如果音乐剧版中主人公唱的气若游丝,场下观众肯定连对白都听不清,以致直接影响但对整个剧的理解。然而,到了电影中就不用再担心这一方面,声音不再是演员最重要的表现手段,这时,伯顿不需要德普像音乐剧那样用高昂雄厚的声音来表现陶德的满腔怒火,他们可以为这个角色做出更有视觉冲击力的发型,演员可以做出更丰富的表情,同时也可以用更内敛的方法赋予陶德更多层的人格。而德普的表演之所以受称赞,不在于他的唱功是否过硬,而是因为他所演的陶德让观众看到仇恨之外的东西,既有变型的爱也有变型的恨,而这两种东西,德普只用一种表演方式传达出来:不够有力的充满悲怆色彩的声音。
德普的表演确实相当出色,然而,在我看来更为出色的应该是海伦娜·波韩·卡特所饰演的拉维特夫人。在对照着看完电影版与音乐剧版之后,你会很惊奇地发现卡特所演的拉维特夫人竟然与音乐剧版的截然不同,尽管唱的都是一样的歌词。
电影版中在处理拉维特夫人这一角色上花了大量心思,将原本音乐剧中声音雄厚举动师奶化的拉维特夫人变成电影版中想在乱世求生存,想得到爱情的孤独女人。音乐剧版的拉维特夫人,要是不看后半段她在幻想自己与陶德婚后过着幸福生活的场景,或许就可以直接将她先前帮助陶德的行为视作其母爱泛滥的表现。然而,电影版完全没有这方面缺陷的存在,瘦削的海伦娜涂着烟熏妆满头乱发一出场就奠定这个角色弱女子的形象基调,而导演在片中时不时让拉维特夫人表明自己对陶德的情意,从陶德首次进pie店与拉维特夫人相遇,再到拉维特夫人将剃刀还给陶德,直到最后她面对小帮工托比与陶德两者择一,母爱与爱情两难抉择等情节,都已层层铺垫的方式让人感受到拉维特夫人对陶德炽热的爱。海伦娜尖锐而不雄厚的声音,其始终带着惶恐表情的小脸,完全将拉维特夫人对爱情的诉求展现得淋漓尽致。不仅如此,电影中还给足空间发展拉维特夫人与小帮工比利之间日渐身后的母子般感情,海伦娜·波韩·卡特同样也将拉维特夫人演绎得相当丰富,其表现理应让她获得奥斯卡奖女配角的提名,在我看来,忽略海伦娜是本届奥斯卡最大的遗憾。
除了两位主角性格的塑造方面突破音乐剧版固有形象之外,其实伯顿还在许多方面都做了小改动,譬如对陶德女儿与水手爱情的发展,陶德与疯婆子第一次相遇的情形,甚至“斯内普”饰演的大法官,虽然可算完全尊照音乐剧版,但其实也有场戏被伯顿安排得相当俏皮,还记得大法官在故事中审判一名偷窃罪犯人的情节吗?音乐剧中受审的犯人是成年人,而电影中这一角色变成了小孩,大法官宣告要将这名屡教不改的孩子送上绞刑架时,他那凶残的本性就跃然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