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乐队：让我悄悄地掐住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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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暮归犁）关于那些生锈的苍郁青春，关于那些早已灰飞烟灭的亮丽梦想，关于那些被蒙昧与被程序化教育的如歌岁月，关于那些灿烂的惨淡笑容，关于院子里那只公狗与母狗忘情交配的往事，关于趴在大树上咧着小嘴高歌祖国母亲的日子，在这个阴冷的春日，在这个连打个饱嗝都与奥运勾三搭四的年代，它们潮水般地爬上你肮脏的脸。这些如阳光般发亮的齿痕，它们清晰而顽固地占据着你的要害。现实已经是那么苦短了，那些不堪寂寞的回忆，却又像那些令人生厌的讨债鬼一样，围攻你那支离破碎的堡垒。你想唱一支歌，却满脸皱纹；你想写一首诗，却吞吞吐吐。

如果我告诉你，这些胡扯，是我一边听腰乐队的新专辑《他们说忘了摇滚有问题》一边写下来的，你一定会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是啊，回忆与《他们说忘了摇滚有问题》能有什么关系呢？是啊，我就是要在这种温暖的吟哦里天马行空，离题万里。这支热爱安格斯小牛肉扒、热爱忧伤且怪异的排比、“喜欢阳台并热爱保养和文艺”的乐队，他们粗糙而细致的歌唱，就是会把你皱巴巴的心铺开。他们偏居国之一隅，所以他们应该不热爱首都。他们宁愿跌跌撞撞地在宁静的水坑路打滚，并故作诗意地描述着肮脏的街道：“星星挂着的地方 / 焯起了白色的烟，它使我疲倦”。水坑路是一条奇形怪状、鱼龙混杂的康庄大道，一边是大国崛起全民皆和谐的壮丽梦想，一边是被捆绑的普罗米修斯迎着嫣红的黎明低吼。我们脆弱的肉身，如何能经受如此宏伟的碾压？《海鸥之歌》的歌词选取了林昭长诗《普罗米修斯受难的一日》的一段：“阿波罗的金车渐渐驶近，天边升起了嫣红的黎明，高加索的峰岭迎着朝曦，悬崖上，普罗米修斯已经苏醒”。这是献给林昭遇害四十周年最好的纪念。

自由的海鸥，能飞越重重迷雾吗？大年三十，四川学者冉云飞先生的天涯博客因众所周知的不明原因而被封。这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手起刀落，还选了一个接近春节，大家都忙着过年、无暇他顾的日子。我们的祖国，这个伟大的母亲，总是不时让它的某些子民顿生无家可归之感。偌大之土，竟然容不下一些渴望四处游荡、随意涂抹的灵魂。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竟然无处栖身，竟然无法自由地唱一支难听的歌。

还记得连环画《高山下的花环》吗？我死皮赖脸地问同村一个兄长借，趁着父母没回家前，与几个朋友蹲在夏日的树荫底下，猴急猴急地把它翻完，然后大家情绪激动地为好人的牺牲哀悼，为好人的子弹终于射穿了坏蛋的心房而振奋。好人与坏蛋，这对难兄难弟，就这样惺惺相惜地陪我们度过了多少青葱的少年时光。而关于为什么只有“坏蛋”而没有“好蛋”的好奇，永远不可能从老师那里讨到答案。答案在哪里？答案在风中飘，答案在汉语的秘密里，答案在我们是非界限的公式里。一个连“位卑未敢忘忧国”出自哪朝哪代哪位诗人之手都不知道的作家，却能通过爱国主义这颗催泪弹，赚取了无数天真的泪水。而腰乐队的《高山下的花环》，就像恶之花：“我只能告诉你，最夺目并最操蛋的都已经化作了山脉”，那些血肉模糊的孤魂，永远地留在荒山野岭。这场离我们最近的战争，却也蒙着神秘的面纱。最耀眼最常被人提起的是英雄，而阵亡者，却成了野狗。“爱说真话的混蛋，请你告诉我 / 你在哪里丢弃你忧郁的胳膊”，被遗弃与被蒙蔽的人，被篡改的与被美化的事实，就是碗里的猪肚包鸡。

吾国吾民，一切只要扯上国家这杆大旗就好办了。至于草根是不是民主，草根是不是庸俗的，这样的话题，根本就不值得做任何的讨论。一年前，某杂志做了一个“草根在歌唱”的专题，其时，我就指出：“纸张式的草根，不过是主编与作者在以上流社会的下流精神手法强奸及麻醉真正的草根阶层，也在以其荒谬的逻辑思维和利益至上的态度迎合莫名其妙的主流意识。”而“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揣摩草根阶层，本身是否就是一种不可救药的精英意识在作怪呢？”这是我当时的疑虑。或许，正如腰乐队的歌唱：“说白点，就是网民 / 网民当然是国民，无耻并热闹”，网络，就是社会的缩影，因其可匿名性，人性的各种极限无不彰显。其实，网民未必全都是那么无耻并热闹的。去年的“周老虎”、厦门 PX 项目事件，就是最好的例证。今年的“艳照门”，无疑又让很多人兴奋，眼睛发亮。有多少人是一边到处搜寻那些毛片级别的照片，一边在网上破口大骂明星的道德堕落的呢？人家（就算他 / 她是偶像）就是爱脱光了拍裸照，就是喜欢边做边拍，干卿何事？明明犯法的是泄露艳照的人，被口水淹没的却是无辜的裸体者。在自家的大床上，还要安守本分守身如玉不成？如果陷入“艳照门”的不是娱乐明星，而是某个政府官员，刚好这个官员裤裆不安分，手也不安分，那么，泄露艳照的嫌疑人会不会成为我们的民族英雄呢？会不会被戴上“史上最牛嫌疑人”这顶不伦不类的高帽呢？ 粗暴的文明，恍若举国狂欢的伤口，畸形而晦涩。

但是，他们说，我们就是要捂住那迷人的伤口。让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我悄悄地掐住你的脖子，这不是卿卿我我的浪漫，而是最霸道的温柔，最明目张胆的和谐。权力者掐住民众的脖子，粉丝掐住明星的脖子，谁又来掐一掐哪怕是温柔地摸一摸权力者的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