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第五铁峰)去年的这个日子对于很多影迷和电影圈内的人来说是一个悲痛的时刻,我们在一天的时间里相继听到了两位电影大师离世的噩耗,就当人们还沉浸在大师的影像中苦苦追寻其中“真意”的时候,这两位大师却已经携手踏入天堂的大门,即便是那个在电影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上帝质疑的伯格曼,彼时走的也如此安详。
大师离开我们整整一年时间了,我们对他的记忆却不曾有过模糊,同样是大师级的导演,文德斯为了纪念两位同道和前辈拍摄了《帕勒莫枪击案》,他将对两位导演的缅怀和敬意深深地藏在胶片中,寄望在光影流转当中追忆大师的灵魂,虽然影片在戛纳放映的时候遭遇到了一些负面的评价,甚至有人批评他误读两位大师,但我相信文德斯在拍摄影片之前就已经有了承担这些恶评的思想准备,谁都知道大师是不能乱碰的,即便是出于纪念之名。
在两位大师逝世周年之际,我们同北京电影学院王志敏教授一起追忆二人,就像王志敏所说,“艺术作品几乎从来都不能被正确理解”,所以误读就成了必然,但我们始终相信持续而艰苦的追寻将是我们接近大师灵魂的唯一途径,所以时间将证明大师的贡献。
(受访者简介:王志敏,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及博士生导师。《北京电影学院学报》主编。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兼职教授及博士生导师。中华美学学会会员、中国电影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理事、中国高校影视学会第五届理事及第一届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电视纪录片学术委员会理事、北京市美学会理事。主要研究领域为美学、艺术学、电影美学、电影学等。已发表译著100万字以上。其中专著5部,与人合著和主编著作多部,论文数十篇,多篇被收入学术论文集。 )
伯格曼与其“御用摄影师”斯文·尼夫基斯特
晚年的安东尼奥尼与妻子
纪念大师最好的方式是正确地理解他们的作品
网易娱乐:这两位殿堂级的大导演仙逝已经一年了,中国人常常讲盖棺定论,那么在两位导演去世一周年的时候,我们对这两位大师的作品乃至大师本人的看法又会有哪些新的值得思考的地方?
王志敏:这是两位对当代世界电影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并产生了深远影响的电影导演。电影的强烈的商品属性及产业化发展导致了电影这种最现代化的媒介手段的娱乐属性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电影的其他属性受到严重挤压。其标志就是故事片发展的辉煌胜利。纪录片如果没有电视的出现几乎无法生存。
这两位重量级的世界导演,还有其它一些不多的同样是世界级的电影导演,以自己独特的富于创造性的方式,为故事片的思考性争取了一片值得骄傲的生存空间。为提升电影的文化艺术品位和促进电影的多姿多彩的未来发展开拓出一条虽然有希望但仍然相当令人迷惘的血路。为此,我们应该向他们表示敬意,永远都应该纪念他们。
网易娱乐:那您觉得在这样一个周年纪念中,我们应该如何表达对大师的敬意和缅怀?
王志敏:我却认为,在今天,纪念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正确地理解他们的作品。不是一味地吹捧他们。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对。艺术作品几乎从来都不能被正确地理解。一部《红楼梦》的接受史就是很好的证明。尽管如此,我并不认为我们对这位电影导演的作品已经有了全面的和恰当的理解和评价。一年的时间是不够的。要有更长的时间才行。
安东尼奥尼注重描写人的内心世界(图为《放大》海报)
网易娱乐:您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对于大师作品的文本解读也是存在这某种程度的误读?
王志敏:对他们作品的误读不仅存在,而且是大量的,不屑一顾和盲目崇拜都是正常的。我相信历史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和理解他们的作品。
网易娱乐:具体而言,我们今天对大师作品的误读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或者说具体的表现有哪些?
王志敏:对这两位导演的作品在理解上存在的很多问题。重要的是要区分导演试图表达的而且也表达出来了的、导演并没希望表达但按作品的逻辑表达出来了的,观众自己依据不足地从作品中一厢情愿地总结出来的。
现在的情况是,对这两位导演的作品评价,这三种评价都混杂在一起了。对于学习者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我记得我读研究生的时候特别认真地学习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我知道我当时有多认真,我把它当成绝对正确无可置疑的正确的东西来对待,直到有一天我才恍然大悟,这部手稿是马克思在巴黎写就的,也称巴黎手稿,当年马克思26岁。情绪激动奋笔疾书。原来我们是在用一种非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来学习马克思的著作。
由于两位导演的世界性地位,以及作品在理解上的特殊难度,人们在对他们作品的评价上存在不少的疑惑和误区。有人写文说他们的作品还没弄懂,他们就去世了,其实,他们即使是仍然活着,也是不解决问题的。但可以肯定地说,无道理的贬低和盲目地拔高都是有问题的。后者是主导的倾向。要知道,这两位导演再伟大也会有局限性。
伯格曼电影中的哲学思辨发人深省(图为《第七封印》海报)
网易娱乐:那么在您看来,这两位大师在其作品中“试图表达的而且也表达出来了的”的哲学思辨也好,价值倾向也罢,最为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
王志敏:有声语言是非国际性的。但电影语言,至少其影像部分,则可以说是国际性的。所以电影与小说不同。我觉得最遗憾的是这些导演的最值得推崇的故事片的思考品质的艺术手法的研究问题几乎还没有人提出来。
说到这两位导演作品的思想性,应该特别注意到,他们其实都没有作为思想家和学者的任何背景。他们的作品的思想性的来源是一个问题,值得下力气认真讲究。对于如此重要的导演,这是一个研究的盲点。
网易娱乐:您所指的是在他们的电影中存在着地对于生命、存在本身的思考,甚至是对死亡等人类终极命题的探讨是具有原始的自发性?
王志敏:世界上没有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我不是说民间不能出思想家。德国哲学家狄慈根是一位专业皮鞋匠,完全是自学成才,几乎达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水平。大概是2001年,日本新锐导演黑泽清来到中国,这位导演的路数属于独立制作,而且是标举电影作品思考性的。我注意到他有大学学习社会学的学历。我当面向他提了一个问题:您的学习社会学的学术背景与您的电影有什么关系?这位导演非常爽快而且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我很清楚,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肯定有关系。跳舞的经历一定与人的走路有关。还有一点也应该注意到,我们喜欢这两位导演是主要因他们的作品以洞察的眼光非常深刻地表现了生活,对于生活进行了独特的深入的思考。
怀念大师不需要理由:他们曾是光辉的旗帜,终会化为鼓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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