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立：这是一场上世纪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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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3月，滚石唱片发表合辑《情牵女人心》，它在香港竟然创造了20多万张销量的纪录。14年后，一张唱片牵出了一场演唱会，5月30日，同名演唱会在红馆引爆。而当年合辑里的主打女星们，此刻站在舞台上的，只剩下了万芳和辛晓琪。陈淑桦、李度消失了，齐豫以个人的身份，比她们早了三周登上了红馆，举行演唱会。取代她们的，是潘越云、林晓培一早一晚两位滚门女将，另有一位不知何故晋升的陈洁仪。在这一晚，她们以不同的性情，气质和阅历，让人们重温了一场上世纪的滚石大戏。

不出所料，先出场的是和滚石实在没有任何关系的陈洁仪。观众席前排打出了整场演唱会惟一的偶像声援牌‘Kit’（陈洁仪英文名），她身着火红的套装，扎着同样火红的马尾辫，精神抖擞的开始了暖场工作。她会说粤语，这似乎是她的优势，她说一会出场的其他四位歌手都不太会说粤语，所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粤语；她会唱粤语歌，这再度拉近了和观众的距离，不过有点可惜，尽管她表现得兢兢业业，观众也报以了还算热情的掌声，但这掌声似乎是勉强的，人们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位1996年香港第18届十大中文金曲最有前途新人奖的得主。实在无法相信，这位曾经在艺术学院主修戏剧表演的歌手在舞台上唱了16年后，其肢体表达能力竟然生硬得如此令人尴尬，这是演唱会的第一次意外。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陈洁仪入选这场演唱会的理由都是让人想不通的。难道仅仅因为会唱粤语歌吗？

第二个出场的不是林晓培，而是万芳，这是演唱会的第二次意外。她披散着长发，身着参差不齐的淡绿色长裙，赤足，像来自异域的一个精灵，唱出了《试着了解》、《新不了情》、《割爱》、《时间仍然继续在走》。她说，她嗓子发炎了，很抱歉第一次出现在香港歌迷面前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况。但她在唱进歌里时，却丝毫没有破绽，反而如辛晓琪所说，“反而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她说昨天在排练时，这四面位子都是空的，现在，她还是有点紧张。她说她爬到了（红馆）最高处，坐在最远最远的那个座位，非常非常感动。出道19年来，万芳几乎没有举行过大型演唱会，最近的一次，就是2007年5月和赵咏华在台北国际会议中心合作的“看见幸福”演唱会，场地不过3000人。万芳用粤语说，我是万芳，听得观众发出友好的笑声。万芳还说了很多话，有一些似乎是和演唱会无关的，但她每说一句，人们的心就会莫名的抽搐一下。她说这15年间（其实是14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人结婚了，有人分手了，有人分手又复合了，有人复合又离婚了，有人还有了孙子。但是万芳对这期间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却守口如瓶。在她似乎自言自语的说话中，我们只是感到，快乐一直是她努力迈进的目标，但她似乎永远只差一点点就要够到了。她一边幽幽的唱着，一边在舞台上漫无目的的游走，或者说梦游。她甚至还坐在了舞台边缘的台阶上，仰头望着高处唱起来，就像一个夜里望天的孩子。真希望她整场就这样唱着。没有任何的讨好，没有任何的妥协，甚至也没有任何的悲情，但人们却被这诚挚的深情感动着，鼓掌着，声援着这种非主流的心情。

林晓培一身黑裙劲装，漂染了一片白发，热烈的渲染着当晚她最年轻的一颗女人心。她说真的要感谢主办方把这么多知性、感性的女歌手集中在一起，却加上了她这么一位中性的女歌手。她说尽管人生里会发生很多事，但只要你不断鼓励自己，自己就一定会行的。她唱了招牌作《烦》、《心动》。林晓培整晚都亢奋十足，并没有喜极而泣，这是演唱会的第三次意外。

阿潘不是最后一个出场，这是演唱会最大的一个意外。她穿着深紫色晚装，梳着高高的盘发，吉普赛的流浪精神消逝了，替代的是凝重的端庄。她唱《最爱》、《女人花》、《痴痴的等》、《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全是最有女性代表性的歌，那些最知性的、文艺的、古典的歌，一点也没有显露。她说话时的嗓音明显是沙哑的，但一到了歌声中，就完全游刃自如了。让人彻底体验到这位乐坛她说今年是她出道30年，她说很感谢香港的媒体，让她在前段时间勇敢的走出来。的确，坦荡的心胸可以让人变得不可思议的勇敢和安详，阿潘从容的举止和高贵的演绎赢得了全场的敬意。所以她在每首歌唱到快结束时，她让左手一次次缓缓的抬起，像要稳稳的去托起一个重物，那快要凝固的姿势，让人想起了自由女神。

辛晓琪如一个稳操胜券的女皇，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露肩晚装，迎接着全场最热烈的掌声。她的嗓音保持着5位歌手中最佳的状态，好得如同她最巅峰状态的唱片。《领悟》、《走过》、《味道》，以一种忠于原著的精神，演绎了14年前《情牵女人心》的代表曲目。她本本分分的唱歌，在调动观众气氛方面的功力实属一般，不过人们还是应她的要求，一起大合唱《味道》。想当年，滚石的确网罗了一大批会唱好歌但不会说好话（如大姐大蔡琴）的女歌手。5月30日满座的红馆，实在很难得的塞满了只想听好歌的观众。没有娱乐性，没有伴舞，没有舞台特技的演唱会，这是女人心事最终胜出的一个伟大成果。

在演唱会的第二部分，为了拉拢人心，5位实力唱将还得各自唱2首其他歌手的歌，陈洁仪唱了《梦醒时分》，万芳唱了《征服》，阿潘唱了《哭砂》，辛晓琪唱了《滚滚红尘》。这完全是出于商业考虑，完全没有尊重歌手的个性和气质，只是为了让人们的听觉‘耳熟能详’，让人间的记忆‘信手拈来’，让人情的惯性‘顺水推舟’。这成全了商业，却也造成了“伤业”，因为它只会让流行艺术的品种更加单调，让大众的审美趣味更加穷困，最终伤害了一个本应百花齐放的行业。

所以，“情牵女人心”演唱会叫座，但我们还不至于叫好。

幸好，在抵御这股强流的操作性时，还有少量歌手用自己些许‘木呐’的性情固执的顿挫着，漂浮着，让大众的欢乐不得不稍稍暂停了一会，她们用自己些许孤独的体验验证了每个人在困境中苦中作乐的本质。

而最远最远的那个座位，将作为质问这种强颜欢笑最平静的证据忠实保留。

（邱大立，著名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