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嫫》：书写当代中国寓言

根据徐宝琦同名小说改编。二嫫，名字虽丑是为了起个贱名好养活。其实人不难看还勤快、麻利、要强。丈夫是下台村长落下了病，家务全靠二嫫。她家邻居男人眼睛小外号瞎子，有辆破汽车和电视，自己的独生子去他家看电视，却被瞎子胖老婆秀儿妈轰了出来，二嫫想要给儿子买台更大的电视。二嫫做的麻花面堪称一绝。瞎子看上了二嫫，他用破卡车帮二嫫介绍到县里的大饭店可以多挣钱。俩人终于在来往的山路上有了“男女关系”。下台村长想用二嫫挣的钱盖房子。二嫫却要买县城里最大的电视机。二嫫知道人血值钱后拼命卖血。村里人说二嫫是瞎子养的婊子，二嫫和瞎子翻了脸，离开了县城，做更多的麻花面。秀儿妈风闻了二嫫的事，和二嫫打得两败俱伤。过年时，二嫫终于把最大的电视买回来，全村人来二嫫家看电视，“村长”恢复了昔日的地位，但二嫫却因劳累和卖血不能下炕，她和电视机靠在一起躺在床上，成了村里的“展览品”。

导演周晓文可以说是第五代导演群体中的一个“另类”，他初入影坛时并未像同辈那样执著于讲述中国历史寓言，而是大胆的用现代电影技法构筑当代商业电影，讲述类型化都市寓言。他之前拍摄的《最后的疯狂》《疯狂的代价》等片在发行放映中大获成功，成为第五代成功制作商业电影的第一人。1994年，他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东方式乡土电影《二嫫》，影片表现了处于变革社会转型期中，中国北方妇女二嫫在贫困和性压抑的双重困境下，为实现买到“全县最大的”“连县长都买不起”的彩电生活目标而奋斗的悲剧，以流畅的手法反映了当前大陆社会物质化的现象，并且不动声色地展示了农村的权力关系与人际关系变化。该片作为一个当代中国的寓言，体现了他对当代中国的深刻洞察和对现代文明的深刻质疑，呈现了现代化进程，和现代化进程中的乡村及人。艾丽娅的表演尤为出色。而周晓文在这部影片文本中所传达出来的个人风格转变背后亦是九十年代中期中国社会现实和中国电影产业的巨变。《二嫫》上映后，引起了国内外评论界的普遍关注和讨论。影片荣获了1994年首届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女演员奖（艾丽娅）、最佳电影技术奖、最佳对外合拍片奖；1995年度第十五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演员奖（艾丽娅）；第47届瑞士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青年评审团金奖、国际影评人奖、评审团大奖。

周晓文导演的《二嫫》与同时期张艺谋导演的《秋菊打官司》具有某种微妙的解读关联，他在整个的故事架构、场面调度的实现、空间环境和道具置景的设计、人物行为动机和人物心理、人物关系的呈示上等各类影像符号系统都有意识的赋予了隐喻的解构涵义。二嫫清晨起来做麻花面的段落；前村长丈夫因为严重的腰伤丧失劳动能力的被去势，而在二嫫终于买上全县最大的彩色电视机结果榨干电视机瘫在一旁时，他又获得了昔日“一村之长”威风；二嫫在县供销社看到最大的彩电里播放美国电视剧《豪门恩怨》里男女共浴的镜头后，第一次被吸引，下定决心买电视机；她与瞎子的关系中不愿处在被动状态，不愿处在一个被钱买走的位置……甚至于影片中经常出现的人物对白“电视机是蛋，房子才是鸡”、“早就不是村长了”、“闭嘴！”、“滚回去！”等等都在显在的影像符号位置放置了女性性压抑和性欲望的象征以及由性能力所带来的男性中心力量的转换与缺失。但这并不是影片的关键，《二嫫》最大的隐喻性成功之处恰恰在于周晓文借用这个对当代中国寓言的书写、在欲望、金钱与 “电视机”的背后讲述九十年代经济关系变化后权力关系的变化和“现代化”本身对当代中国农村在唤起个人欲望后不得不面临着往往无奈的选择。这俨然是一个更为深刻的社会变迁过程：经济所带来的权力关系变化，以及人们在这一变迁中所经历的辗转和挣扎。

二嫫显得有些盲目的女性欲望和自我意识，在极力追逐全县最大电视机成功后拖垮了自身的同时还揭示出电视机对二嫫的无意义；村长在丧失其社会权力和家庭权威之后反而因获得“并不情愿”的电视机再次“拥有回光返照式的权威”；瞎子由之前的全村最富的男性力量到之后因为与二嫫的关系失去了在秀儿妈面前的伦理道德优势；二嫫家的电视机和天线均超过秀儿妈家时，她亦丢失往日的权利优越，似乎换到影片开头的二嫫位置。周晓文其实用影片玩了一把家庭内部和家庭之间权利关系的循环置换游戏，这里面隐含着一个复杂的农村社会状态：在九十年代当现代化进程已经进入到农村生态系统中时，的确造成了权力的转移和某种经典权利格局的置换，而人们力图对此的反抗和修正，只能纷纷更深入的卷入其中。二嫫为了一台电视机，进行了自我的摧残，结果却是对她而言的无意义，社会的变迁唤起了人们改变现实的欲望，提供了满足欲望的可能，但却使她现实的生存空间更为局促而狭小，个人和欲望更为深刻的被放逐。电视机对二嫫来说，只是一场梦幻和残酷的反讽。

影片的结尾处理尤为深刻和意味深长：二嫫从睡梦中醒来，来看电视的人都已散去，她显得落寞而木然，电视节目已经结束，只是沙沙的闪着雪花，镜外响起“买麻花面”的叫卖声。二嫫的前路茫茫，电视仅仅是一种虚幻的满足，并未解决任何现实问题，某些改变也许背离了她应该有的东西，但她却只能在里面挣扎而不得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