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围城》：暧昧的革命，不值的牺牲？

网易娱乐12月22日报道 （文/木卫二）2009年真正的扛鼎之作，当孙中山的目光与银幕前的观众视线交汇时，我不只是单纯地被感动，反而想到一个问题：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明天，这就是“中国的未来”？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十月围城》带来的感受是异样的复杂。它是个商业娱乐片，有超女李宇春有篮球明星巴特尔，光听到这两个人在网络上的称呼，料想影片怎么都严肃不起来。然而每次回想《十月围城》，我都会感到沉重。浅一点来说可能残留有忧国怀土的情结，深一点来讲身上还有热血流淌能被煽动。如果你自认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并且不会轻易被这种大道理打动，反倒抱以嗤笑，其实我能理解。但我相信，有更多的人会为《十月围城》喝彩——哪怕仅有那么几个瞬间。

为了谁

《十月围城》的开场是仰拍楼梯，透过光线，许多人的脚步踏过，不知匆忙赶往何处。紧接着老师与学生的对话，谈及民主与中国未来，杨衢云（张学友饰）说我是看不见了，可你们一定能看到。话音刚落，他就遭遇不测。这段开场非常重要，有刺杀就要有保镖，它很自然地带出了主线故事，更重要是用以呼应后面的东西，也就是“看不见”与“看得见”。中间有李重光（王柏杰饰）说到自己闭上眼睛就看到中国的明天，结尾孙中山目光与观众有长时间的对视交流，这些都跟开头的人物台词有关。如果一定要我们在今天诚实回答这个问题，结论想必是非常抱歉，因为大家都没有看到。

杨衢云是历史真实人物，他遇刺身亡。陈少白（梁家辉饰）、孙中山也是真实人物，陈少白追随孙中山多年。陈孙不能死，那么此行凶险，总要有其他人顶上了。听到很多声音，说陈少白这人太衰，一出现就大谈孙先生和革命理想，带来了牺牲和惨剧，毁掉多少家庭，还有阿纯姑娘（周韵饰）那样无辜的受害者。然而这又跟革命有关系，革命的理想就是为了更多的家庭不再流利失散——请自行回到清朝末年，去想像和感受中国之不幸。阎孝国（胡军饰）大声斥责革命党的无力作为，好像替观众讲出了东西，然而革命党人绝非贪生怕死，慷慨赴死的不计其数。后来一系列起义有遥控指挥，再到黄花岗时就骨干精英全上，拼了。

不死人行不行？康有为和梁启超的保皇派就希望推行自上而下的改革，然而你不想别人掉头，别人就要让你掉头。这不是电影故意卖弄的残酷，一百年前的局势比电影还要残酷上太多。短短二十年间，辛亥革命能迅速取得成功，一方面是民主共和的思想得到广泛传播，革命队伍迅速壮大。满清王朝如此迅速被推翻，与孙中山四处奔走、筹资谋划不无关系，意义重大。话说，片中孙中山的出场方式很像黑社会的带头大哥，帽檐挡住了脸，他微低着头，前后四人围绕，站位过于讲究了点。若归为港片常见的人物出场方式，《十月围城》本就拿孙中山当关键人物，有所遮掩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孙中山加入过洪门，这也是不争事实（开头的杨衢云也是）。简单来说，作为地下秘密组织，革命党的反清追求跟洪门宗旨不谋而合，双方合作完全可以理解。

一边需要宣传孙中山来港，制造舆论压力，透露革命信息。一边知道了敌在暗我在明，只能进行着手准备，随时有牺牲打算。陈少白要找的是当兵出身的戏班，方法很简单，我出钱你出力，就是请保镖。他失踪被囚后，李玉堂（王学圻饰）接过了老友任务，请了另外一拨人。如果轻易把片中的牺牲归结到陈少白头上，这确实有些冤枉了。凭借他的号召力，未必能把那些贩夫走卒集结起来，相反在街坊间有良好公众形象的李玉堂却能够胜任这一角色。有人不理解，李玉堂角色之前还跟陈少白争执，何以能转变得如何之快，结论就一个，他是隐性的革命党，失踪老友的信笺让他大受影响，他也做好了拼老命的准备——前提是儿子能平安无事。他陷入身为骗子的责难当中，无法摆脱这种行为的尴尬。

那一天

那一天终于来了，天气晴朗，阳光充沛。《十月围城》等的是这一天，要过的是这一小时，争分夺秒，时间就是电影的关键词。回看重要信物怀表，预示的正是时间，怀表摔坏了、被动过时间，这些都左右了剧情去向。

激昂的、有如号召战斗一般的音乐声响起，渐强。天星码头上一片忙碌景象，保镖和刺客们混杂其中，那一刻也是影片的分割点。前面偏重交代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他们为这一天的到来展开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后面就是打，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方可成功。这等处理方法也是陈德森的冒险，他打破了传统港片和功夫武打片的节奏，管他什么小打、乱打、大打、决斗的先后顺序，把拳脚东西全部押在了后头，辅以行之有效的煽情手法，其他就等候观众的反馈了。

为了这一天，可以回顾下电影人物的出场顺序。刺杀带出了阎孝国，心狠手辣，与革命党水火不容。阎孝国派沈重阳（甄子丹饰）去跟踪陈少白，陈少白问李玉堂借钱，一番交谈可见两人深交已久。途中见到李重光和史密夫，沈重阳那边见到李玉堂妾侍月茹（范冰冰饰）。送米那边，阿四（谢霆锋饰）碰到了大个子王复明（巴特尔饰）。陈少白找救兵，见到方家父女。第二天阿四拉车，带出了阿纯（周韵饰）和乞丐刘公子（黎明饰），摇下铃、给大洋都交代了人物的关系纽带。《十月围城》在这点上做得太好，没有多余累赘可言，关键这些组合跟后面剧情发展有紧密联系，每一组人物都存在对手戏和感情戏。更难得还有台词写得少而精，便是李玉堂的“多少”两字，钱，妙不可言。

由于身份关系和行动受限，孙中山只能在海外筹款，传播革命火种，输入启蒙思想。这钱字更成为了《十月围城》的一处妙招，革命党请保镖要钱，清军那边买通人也要钱。李玉堂有的就是钱，沈重阳索性就是赌钱。实际上到了最后，赏金起到的作用反而不多，李玉堂依靠个人魅力，半蒙半骗把一干人送到第二天的血战当中。说心甘情愿可能太简单了，说侠义风范好像有点远，但清末不正是一个连接过去与现代的交叉点么，因而《十月围城》就兼而有之，融会一体。

这拨人的动力完全真实、可信，不存在虚假的可能，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哪怕是为英国主子服务的史密夫，也用能力做了有限的帮助。甚至可以这么说，革命党与清廷刺探两边都是好人，至少主要人物的人格上是完整的，有深度。阎孝国忠君、尊师，可以说深受传统文化浸淫，他也没有太过于“滥杀无辜”，无非“诛杀孙贼”的想法念头完全占据了灵魂，完全陷入崩溃边缘的疯狂状态。

围与城

如果知道幕后故事，《十月围城》一直在做“城”这个概念，城就是中环，1906年的香港。除去戏院、巷道和屋内反扑，其他压轴的打斗段落都发生在街市上，有不明真相的看客和围观群众。为了充分利用城的效应，影片有意避免重要的密闭空间对战。即便是打，也要在熙来攘往的街市上打。正因为人多，敌强我弱，当镜头扫过那些平凡路人时，个个好像都是刺客，随时会包夹合围，紧张感大增。而在出旁白声音时，这些路人又以百年前的国人面貌出现，他们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不知中国的明天与未来。略显遗憾的是本片群众演员还是那些“群众演员”，不大生动，缺乏出彩。

陈德森在这里埋下一个概念，孙中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希望的象征。如果他能平安无事，中国就有希望。香港这座城，就是整个中国。保护孙中山的不同人员，就跟同盟会成员来自不同阶层一样，哪管乡绅还是游民，尽为我用。说来有些残酷，革命要流血就避免不了牺牲，它的本质就是暴力。因而普通观众看过《十月围城》会加倍地同情小人物，为之感动，他们反而会对革命党产生不信任。这些人认为李玉堂值得信赖，有求必应。反过来，李玉堂为什么要资助革命，儿子李重光为什么会斗志高昂，不惜以身试险，原因在于他们相信孙中山是个好人，能推翻满清救中国。这个话题可以谈得激情热烈，也可以说得虚无飘渺。今时今日，没有了热血与冲动，不问、不去碰触这种泛政治大主题的人太多了。世界末日可以唬倒一片人，中国的明天未来反倒打不起精神。

革命为何物，《十月围城》没有说革命一定能成功，相反暴露了革命的某种局限，另外还有送死与丧于非命。谈及这一点可以从李重光为什么不敢揭开帘子，开上一枪？原因可能是这样：十七岁的年轻人投身革命当中，发现实际情况远比想象中的恐怖。他满头大汗，双手发抖。前面竹竿穿过黄包车的镜头已经揭示了他的内心逐渐被恐惧笼罩，他那时候已经惊吓到全身难以动弹，失去了行动能力。李重光无论读书还是做人，始终在父权威严的阴影下生活，正因为是乖孩子，他更有可能在最后完全瘫软。

如果不谈理想，只问良心，那么《十月围城》留下的都是有愧于心的人物（另外还有无辜牵连的）。陈少白愧对老友，李玉堂愧对自己，孙中山愧对同仁和母亲，把他们的愧疚等同于泪花眼汪，那也未尝不可。李玉堂跟刘公子的交谈中，他们说到了值不值的问题。只要觉得值得，死亦无憾，侠之大义者为国为民。哪怕遇见歹人行凶，即便路不相识，需要惩恶扬善、出手救助，那为侠者也当是万死不辞，何计其他。《十月围城》要的就是这个道理，它说的东西看似很高，但人物又放得很低。它的用心，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