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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导演王小帅:我愿意为商业化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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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国电影力量薄弱,作为唯一一部华语竞赛片出征的《日照重庆》也备受媒体关注。导演王小帅在接受网易娱乐采访时表示,“观众的品味已经被商业片破坏了。我愿意为商业化出一份力,但现在大家都张牙舞爪的,我很害怕。”

视频:王小帅接受网易娱乐专访。


王小帅接受网易娱乐专访。


《日照重庆》导演王小帅。

网易娱乐5月17日报道(文/3pinky 图、视频/663)  导演王小帅新作《日照重庆》13日在第63届戛纳电影节上映。今年中国电影力量薄弱,作为唯一一部华语竞赛片出征的《日照重庆》得奖潜质也备受关注。

导演王小帅在影片上映后日程便被国际公关公司排满,运气不好的华语媒体还得排队等号。在戛纳,王小帅的名字算不上响亮,但能脱口念出他名字的人,必然会提及《十七岁的单车》,在接受网易娱乐采访时,连他也笑道“没想到十年后还有这样的力量。但也很担心。《十七岁单车》是个跨不过的东西,我也希望能超越自己。”

新作《日照重庆》讲述一个遗弃前妻和儿子的父亲,在儿子死后回到重庆寻找儿子死亡真相的故事。王小帅表示,影响自己很深的小津安二郎也一生纠缠在亲情主题里,这也成了自己潜意识逃不开的话题。谈到让他特别“想不开”的商业片,他笑说“投资商都已经怕了我,我像个外星人。”但他还是不愿跳进这个他口中的金钱圈:“观众的品味已经被商业片破坏了,电影竟然以有思想为耻辱。所有人都在比谁钱多。如果我能掌控什么,我愿意为商业化出一份力,但现在大家都张牙舞爪的,我很害怕。”

纠结“亲情”主题:

小津安二郎的影响在血液里 新作品关注爱情与性

网易娱乐:《日照重庆》里父子关系的矛盾,从《十七岁的单车》、《青红》你都反复触碰过了,到现在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题材?

王小帅:也许是潜意识里,自己的一种思维惯性的方式吧,有很多这种我愿意触碰的东西,就像有些人很爱拍爱情片,满脑子是爱情、满脑子是性,我可能想亲情的方面多一点。反反复复纠结在里面,嚼烂了、弄碎了也挺好。就像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小津安二郎,他就一直在“家庭”里徘徊,一直在探究亲情、家族成员之间的问题。我那时很受触动,一直到现在,我的血液里有这方面的潜意识,逃不掉。

这个电影、这个故事本身完成了一些东西,我不知道在未来的构思里会不会又慢慢冒出一些东西,我想潜意识里有些我逃不掉的。但我后面的两个题材,从大的方面来说还不是这些题材:我在“十·一”之后有部中法合拍的电影,就是纯粹的与爱情、性、文化冲突有关的。

网易娱乐:你之前也澄清,影片里父子关系的裂痕跟你的实际经历没有关系,那对这种关系的感悟从何而来?

王小帅:从我自身来说,我是个男孩,在我成长的过程中都有过这种心态和经历:突然藐视、破坏父亲的权威,父亲突然之间发现孩子的成长脱离了他的管辖范围后的无奈和愤怒。除了我跟父亲有过这样的交锋,周边的朋友成长的经历里都多少会带出来(类似的感情)。当一个男人的成长到了一个成熟的年龄,扭头就会看到父亲的衰老,眼看着一个权威变成一个附属。这个转变是人类社会的共性,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

网易娱乐:里面有一句台词,“家里不能有两个男人”,基本总结了你对父子关系的想法?

王小帅:这是我们的台词,也是从我这里出来。因为老林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他已经没机会接受儿子的挑战了,甚至没有这种体验。他离开孩子的时候,孩子还小,他现在有了另一个孩子,但孩子还小,而他的生命已经过半,回头去寻找这些影子的时候,他是很被动的;相反,像他的朋友老金,就像正常人一样走过这一生,他的经历就是一种典型的代表:孩子成长后的失控,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离婚的原因?都不是,我并没有去说一个单向的原因本身,我只是想说一种伤害:父母健在,家庭也很和谐,也一样会出现这种矛盾。这种矛盾是来自于生命体本身的,不在于外界。

秦昊演的角色和爸爸老金之间的矛盾有时候也会发生在我和我父亲身上,别人经常把我的情况告诉我爸爸,在此之前我父亲却完全不知道,因为我也不说,觉得小小一点成绩在父亲面前卖弄没有什么意思,其实父亲很愿意知道自己的动向。

特殊的城市 特殊的意义?

重庆是中国城市化的典范 人文关怀不能扎堆拍

网易娱乐:你的作品选择作背景的城市大多跟你的个人经历有关,上海是你的出生地、北京是培养你成为导演的地方、贵阳是成长的地方,但重庆的关系却完全不密切,选择一个自己不太了解的城市的原因是什么?

王小帅:重庆有一点是值得北京和上海去思考的。北京在城市化的过程里,从一个有趣的、充满了人文气息和生活热情的城市,演变成一个所谓大都市、实则是钢筋水泥的结构,人们来这里只是追求金钱;当年在新街口的烤串大排档、街边散散的人流、剃头挑子,城市充满趣味性的东西统统都被“现代化”给革掉了;上海就更不用说了。到了重庆,我们就发现情况不一样,它具备了任何一个大城市的外部构架,结构非常威猛,但进入它的内部,会发现重庆人在极力保护着自己的生活传统,世俗的东西还在,还没有被政府一刀切掉。

我喜欢重庆有很多世俗、人文的场景。片中的这个父亲回来这里寻找,我也不希望他找到的是冰冷冷的墙壁。他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发现自己跟这一切没有关系,这种对比,在重庆才特别丰富。

网易娱乐:已经有很多导演用电影来探讨城市与人的关系,像贾樟柯就一直在这样做,你的探讨需要做什么来避开同化或重复的问题吗?

王小帅:如果像你说的,有更多人进来讨论这个东西,像做商业片那样是一窝蜂的,一个片成功,大家全部去拷贝、去抢第二杯羹,就会造成重复和浪费、也很愚蠢;但如果有人想认真讨论这个问题的话,说明他有他的眼光。每个人都代表着一种创作态度,我不觉得是重复,除非是又泛滥了,追求一些表面化的东西。

网易娱乐:进入一个并不熟悉的城市,又要表现出它的特质,是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王小帅:我在贵州长大,对四川的感觉还是很熟悉的。片子叫《日照重庆》,这个故事是讲一个父亲进入一个城市,城市本身也是角色,这个角色我本身就不想设定它(具备本土的特质),就像方言这个问题,比如重庆人非得说重庆话,我并不追求用纯纪录片的形式来反映真实,而是把它当做一个背景和一个角色诠释这个故事。

《日照重庆》还是个普通话的电影,跟发生在任何城市都一样,我也把当地人说话的部分尽量减少,不希望观众一边听到普通话,一边听到方言冒出来。要不要用方言,也不是一定之规,对这个城市的描摹也基本在我掌控之中。但难度还是有的,因为它人口太庞杂了,拍的时候我们动用了所有的能力,包括资金。大家以后看《日照重庆》,我可以拍胸脯说,这样的都市电影,我们花钱是做多的;钱花得最多的是组织群众演员,每天有上百个群众演员跟着到处跑,要动用的街道也让交警封了,我们再把群众演员里各色人等安排进去。工程非常大,但效果也很好,完全把这个城市当成我们的摄影棚来处理。

网易娱乐:王学圻老师的表演和《梅兰芳》、《十月围城》比,“演戏”的感觉削弱了,有的时候会有太安静、走神的感觉,这是你需要的状态吗?在接演《日照重庆》不久后,他就当了金像奖影帝,对票房保证来说,是一个意外收获吧?

王小帅:我们有沟通过,王老师对表演是很认真的,他原来也设计了一些戏,希望来表现人物性格,我就跟他说“不需要”,因为一个多小时的片长都在他身上,点滴都是他的戏,不需要每场戏都去刻意设计,而且人物本身是处在压抑状态下的,一个噩耗过来,立刻反馈的感情是内疚,负罪感就放大了,这种情况,人要么歇斯底里,要么就彻底把负罪感压回去,那种忏悔的话不是轻易说出口的。他的走神,是在听到每个人跟他描述案发过程时,游走到事件的另一面,去组织孩子形象的点滴。这种铺垫都是渐渐达到的,不需要语言去说的。

他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一不小心就抓了个现在炙手可热的实力派加盟。但票房是个综合的问题,我相信王老师和范冰冰具备吸引观众进场的认知度,但能否让票房行程压倒性的优势,还是要看观众对这个电影的认可。观众现在的审美已经完全娱乐化、简单化了,他们在一种新的观影心态下能不能接受这样一部电影。

谈商业电影继续开炮:“现在的电影以有思想为耻辱”

网易娱乐:你觉得现在中国观众的品味已经被破坏了吗?

王小帅:现在破坏得很厉害,已经把电影单一经济作物化了。现在居然以电影有思想为耻,以宣扬电影无思想、无厘头为最大荣耀,这种声音从影院老板到投资商无限放大,逐利的奸商放下良心和尊严做得那些事,确实让我不寒而栗。

网易娱乐:但电影就是商品,始终是要卖给人看的,商业化避免不了,你还能守着艺术多久?

王小帅:从商业的角度,一个电影上十亿、五十亿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中国的市场基数太大了,只是原来市场封闭了。但在逐利的过程中,我们失去了引导,完全听任金钱在头上转,大家还一味在里面高兴、互相比着谁钱多,甚至来证明电影的价值。我看了有点心惊胆战,在这种情况下,人怎么一点点骨气都没有。每次有人问我商业片的话题时,我都害怕,不想变成那样。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控制一种东西,能够好好地做,给整个市场和投资贡献一份力量,我愿意;但是现在一旦进去就是那样一种情况,大家张牙舞爪的,我觉得特别可怕。

我现在已经到了不需要我来考虑怎么让王小帅的电影进入市场的一个状态,我的言论和我的片子已经一次一次让很多投资人头痛和害怕,我都不好意思见大家了,见到大家要说对不起,就好像我是个外星人一样。大家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合群。我还是强调整个商业的原始积累和建设非常重要,在未来两年、五年、十年里,这样一种风潮下,应该有人开始考虑些别的问题,一块儿在另一个市场里探索,为未来的市场做一些准备和铺垫,这是从宏观调控上说,像政策上的引导。

网易娱乐:《日照重庆》在戛纳放映后,很多人觉得始终没法超越《十七岁的单车》,你怎么看?

我到这里来,几乎所有的人提到我都因为《十七岁的单车》,然后才慢慢知道《青红》、《左右》,但《十七岁的单车》是个跨不过去的东西。但也好,《十七岁的单车》是01年的作品,现在十年过去了,还有这样的力量,我本身也很高兴,但我也很担心,觉得不行,我要做个能跨越《十七岁的单车》的东西,其实要超越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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