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玛嘉·莎塔琵。
网易娱乐9月6日报道 (文/3pinky)移居法国的伊朗才女玛嘉·莎塔琵首次为世人所知,是她那套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的绘本《我在伊朗长大》。07年,玛嘉·莎塔琵和文森特·帕兰德联手合作把《我在伊朗长大》搬上大银幕,它灵动的镜头语言饱含着一个民族命运的痛感,那一年赢得了戛纳电影节的金摄影机奖和评审团大奖。
4年过去,玛嘉·莎塔琵和文森特·帕兰德携手回归,再次把前者的同名绘本《梅子鸡之味》拍成了电影,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寄托真人表演呈现这个忧伤得离奇,但确有此事的故事:一个伊朗音乐家因为不能忘怀对一个女人的爱,最终选择绝食自杀。如果《我在伊朗长大》还有一些撇不干净的政治诉求,《梅子鸡之味》轻得只容得下爱情。
玛嘉·莎塔琵在威尼斯电影节接受网易娱乐专访,这个在电影里能编织出《天使爱美丽》那样如梦似幻场景的女人,说到她的电影和故乡,仍按捺不住严词透露出她对伊朗政治前景的失望:“我有很多家人为了他们的政治信仰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血是应该换来更美好的世界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正是无知制造了问题,要消除无知就要投入新的方法。”这也是为何她不愿给这个爱情故事注入更深沉的主题:“政治斗争让我丧失了希望,我是一个艺术家,如果一个国家里有人是为爱而死,我觉得这个对我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谈《梅子鸡之味》原型:伊朗没有一样东西是正常的
网易娱乐:马修·阿马立克饰演的音乐家其实很悲惨,但表演的方式确是很快乐的。能说下你们合作的故事吗?
玛嘉·莎塔琵:和马修合作很幸运。他一开始就很喜欢我的原著。我们去求他出演的时候,他本来一点都不想接戏。他说,你让我怎么拒绝这样一个项目呢?他后来真的很投入,我们用一种诚实的方法讲述一个其实很戏剧化的故事,让他相信这个人是真实的,他真的可以因为失去一个女人的爱而死。他其实也对他的角色有很多不信任,今天早上我又给他开了张支票,希望他会多为这个角色说点好话。
网易娱乐:据说这个人物原型是你叔叔?
玛嘉·莎塔琵:其实是我妈妈的叔叔,但也不完全是他的故事。我舅舅给我看他们叔叔的照片,他是一个音乐家,在悲伤中死去。他长得非常俊美,我第一眼就被他的外貌吸引了。那一刻,我突然想写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一个用死亡书写生命的故事。电影里的故事有很多来源,不仅仅是他的故事,还有我们家庭其他成员的故事。伊朗的家庭一般都很庞大,他们的生活也跟平常人不太一样。普通人的一生可能就是在上学、结婚、生子里结束,一个伊朗人的故事可能是从监狱开始。改变伊朗历史的不仅仅是政府造成的,也有它的人民,这个国家没有一样东西是正常的,它太复杂了,也给了我大量的素材。
我跟我家里的老人关系都特别好,比如别人问我跟表兄妹还是跟老姨妈过周末,我肯定选姨妈,别人最烦老人唠叨他们年轻时候的琐碎细节,我却喜欢得不行。我总是会问他们问题,他们说得越来越多,我也对我的家庭越来越了解。我外公后半生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他就是马修那个角色的哥哥,他是一个共产党,后来成了政治犯。
网易娱乐:《梅子鸡之味》原本是你的绘本,你上一部作品也是动画。从动画转到真人电影,制作的过程你们觉得困难吗?
玛嘉·莎塔琵:把动画改编成真人电影很难,用我们过去常说的话,就是要付出十倍的努力,以及谦逊的态度。当然,改编是最困难的一步,其中有技术的问题。我和她都很喜欢看电影,但爱好是一回事,拍电影是另一回事,撰写剧本、拍摄、剪接、后制整个过程是漫长的,秘密武器是,我们有非常优秀、专业的工作人员。
网易娱乐:你有参考或者模仿的对象吗?
玛嘉·莎塔琵:太多太多了。没有一部作品是凭空想出来的,世上总有你需要读的书、需要听的音乐、需要看的电影,你爱的东西就是你的参考资料。我们都很喜欢50年代的电影,想重现那个年代的感觉,所以我们在摄影棚造了那么一个环境出来,没用CG特效-因为我们都不是那种CG爱好者,但我们特别喜欢那种氛围。电影本身是用一种传统的方法拍的,只是结构和幽默不老派。有很多老电影的元素也运用到情节里,比如费尼尼的电影、《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这些都是我们生活里热爱的东西,自然就成了我们的材料来源。
网易娱乐:你和文森特·帕兰德是怎么想到合作的?
玛嘉·莎塔琵:我们之间不是合作关系,是碰巧凑到一块儿了。有一阵子在法国有一个类似动画新浪潮的团体,我们不是因为一场运动凑到一块儿,而是因为我们都太穷了,没有人能独自承受一间能供8个人使用的工作室,也没有别的生财之道。碰巧我们都是同龄人,有一样的目标,期间还有其他人会搬进来,有的中途受不了我们乱糟糟的环境就搬走了。我们俩能凑一块儿真的是偶然。
政治与反政治:政客的说辞让我恶心
网易娱乐:《梅子鸡之味》是否也有政治上的意味或影射?
玛嘉·莎塔琵:在我创作《我在伊朗长大》的那十年里,我和政治和政客走得很近。他们总是滔滔不绝,一开始我想,天哪!他们真是舌灿莲花,慢慢地他们的大话听起来不再华丽了,我觉得他们让我恶心,我再也不想接近他们了。我也明白,如果你迷恋权利,你的精神一定有问题。我知道我不适合政治,它某个程度很幼稚,让我厌烦,我不想迷失自己,不想变得犬儒,我完全没办法忍受它。《梅子鸡之味》不是政治电影,这个国家有很多天才,1958年11月22日,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的爱而死,有什么比这个更美?更适合做一部电影的口号。如果非要我做一次政治表达,我要说:相信爱和美吧!文艺复兴时期是人类历史最美好的时代之一,人们谈论音乐、诗歌;在那之前人类是愚昧的,在那之后,人类变得更愚蠢。现在我们说政治,其实说的是这个世界糟透了而我们不得不接受;我们说现实的时候在谈论什么?真人秀就是我们去拍别人的内裤然后说自己接近了他们的灵魂。或许我们应该创造更多一点幻想、诗歌,让人与人彼此相通。对美和爱的信仰就是反政治者的政治宣言。我已经很厌烦假大空的说辞,我们成天说要拯救利比亚,拯救这个、拯救那个,我当然很开心卡扎菲垮台了,但一个没有艺术的国家怎么会吸引别人走进去呢?
网易娱乐:你对政治电影排斥吗?
玛嘉·莎塔琵:我不接触政治题材是因为它不适合我。我已经做出了示范,举个例子,在法国有500个伊朗人,就会有500次斗阵,我参加过一次、两次、三次,就再也受不了了。我说,能不能有一次我们所有人都团结起来,真正地为这个国家考虑一下。政治斗争让我丧失了希望,我是一个艺术家,如果一个国家里有人是为爱而死,我觉得这个对我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网易娱乐:你觉得革命已经没有意义了?
玛嘉·莎塔琵:不!我不反对革命。革命让改变发生。可是,举个例子,利比亚的革命胜利里只有男人的身影,我更希望男人和女人可以一起走在大街上,因为民主也是文化的一部分。我想这是我们首先要争取的。眼前的胜利是好消息,但我相信革命之后还有革命,革命是理想主义者发起的,但不幸的是,最后捡得胜利果实的都是犬儒主义者。所以我从自己的生活开始革命,去创造一些我相信并忠于的东西、去创造艺术。
我不是不相信武力的力量。我很尊重那些用身体战斗的人,我有很多家人为了他们的政治信仰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血是应该换来更美好的世界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或许我们应该换种方法,或许我们应该讨论下文化和政治的问题,我们交流得越多,疑虑就越少。正是无知制造了问题,要消除无知就要投入新的方法。所以不能说我绝望,但我也没有太大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