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高海拔Ⅱ》杜琪峰：我不用教郑秀文演戏

网易娱乐2月3日报道 《高海拔之恋2》即将在2月9日在全国公映。杜琪峰、韦家辉接连往内地市场输送二人擅长的商业爱情电影，但与去年的《单身男女》(影评)相比，《高海拔之恋2》褪去都市的繁华和物质堆砌的虚假美梦，在极端的高寒之地上演一出戏中戏，男追女从智力游戏回归爱付出与坚守的本质。

郑秀文重回影坛就被杜琪峰带上了雪山，因为这个故事本来就是韦家辉为她量身订做的。导演杜琪峰在接受网易娱乐专访时也聊起他对她的“偏爱”：“这么多年我很少教她演戏，我总是去捕捉属于她的感觉，她是特别有自己一套演技的人，我也特别喜欢她那种演法。我们就是觉得她像那个人。”片子里的阿秀困在丈夫失踪形成的情感牢笼，戏外的郑秀文却早就走出了抑郁的阴影，“她那时是天后嘛！什么东西都要顾忌，压力很大，那时候哪敢跟她说这些东西。自从她找到了对上帝的信任，人也开朗了很多，我们之间的沟通反而比以前更好。”他们也看到了心智成长后的她更适合成为怎样的角色：“《孤男寡女》那时候她还是女孩儿，现在多了女人的感觉。她内心宽广了，对人物就有控制力。郑秀文是个头脑非常清晰的人，她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好处理的演员一直是她。”

谈郑秀文：她现在多了女人的感觉

网易娱乐：采访韦家辉的时候他也说其实这个剧本几年前就在筹备，而且早就想好了要找郑秀文主演。

杜琪峰：其实我们和郑秀文是很多年的朋友，感情很好，大家都希望再合作一部片子，还没动手的前几年就说好了。韦先生很知道该怎么写郑秀文这个女人，这次他倒没有把她写成以前的样子，成熟、长大了。也没法把她写成以前（《孤男寡女》）的样子了，大家不会相信的，那时候还是女孩儿，现在多了女人的感觉，这个角色也会根据她的年纪和处境去调节。（她能懂）戏里面人物的处境，不再是一个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人，她有些责任需要承担。

网易娱乐：《高海拔之恋2》是为她而拍的吗？

杜琪峰：也算是。她现在跟那时相差很大，有个时期她情绪很糟糕，有点抑郁。自从她在宗教上找到了对上帝的信任，人也开朗、开心了很多，我们之间的沟通反而比以前更好。以前我们很少聊天，我有我忙，她有她忙，但现在干完活会一起吃饭，大家都觉得现在我们说什么不会担心她听了会不高兴。以前她对很多很多东西特别在乎，她那时候是天后嘛！天后什么东西都要顾忌，压力很大的，就像华仔一样，我最近碰到他，跟他说，“你现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完全放松了”。他们现在的压力都不大，人是很奇怪的，要是想不开就完蛋了，把自己困死了。

网易娱乐：天王天后跟你合作不也是普通演员嘛！

杜琪峰：倒不是我觉得他是天王，而是他们背后有很多负担，有时也说，你一个站在高峰的人总是得有那么多压力，看你怎么面对而已。但那时候哪敢跟她说这些东西，大家不提就最好，假装不知道（笑）。

网易娱乐：她在片子里的角色其实也是一个并不快乐的角色。

杜琪峰：她曾经有开心的，但也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她会很容易代入吗？）当你越理解人生，你会宽广很多，你就会更容易接受每一个人物的想法，如果你非要觉得人就是得怎样。框住了，压力就会大。我觉得她内心宽广了，对这个人物就有控制力。这么多年的合作，我很少教她演戏，我总是去捕捉属于她的感觉，她是特别有自己一套演技的人，我也特别喜欢她那种演法，虽然她也是在演，但演起来就是自然。

网易娱乐：你和韦先生喜欢她哪一点？

杜琪峰：我们就是觉得她像那个人。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们跟她合作，都是写一场拍一场，只大概跟她说该怎么，韦先生每天都会在我拍完的片段里发现她身上好的东西，然后在后面的剧本里不断修正、加强，不好的地方就剪掉、不写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工作方式都是一样的。

网易娱乐：她这么多年没拍戏了，你没有一点担心她会跟不上你们的节奏吗？

杜琪峰：我觉得没区别，她不会跑偏的，郑秀文是个头脑非常清晰的人，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好处理的一直是她。倒是古仔工作量太高，这几年太奔波，当年的周润发也是这样，一年拍几个组，哪像现在一年只拍一部戏。也是因为现在中国市场大了，不想以前的香港，上午拍一部，下午拍一部，那时候的演员都是这样的，这种时代都必须经过。其实中国电影现在走的路线，香港早就走过了，只是现在做的规模更大，我们那时候就是一个小地方，但现在华语片的气氛都很像那时候的香港。我想，世界上任何事都是一个循环。

网易娱乐：这次你把她带上雪山上，她的工作状态会跟平时不一样吗？

杜琪峰：开始那个礼拜有点不太一样，后来就好了。高海拔的问题是，随着日积月累的疲劳，体制变弱，会出现一些毛病，你要是受不了，那个礼拜你就完蛋了，你甚至不应该留在那个地方。古仔差一点，Sammi问题不大，我也奇怪，本来很担心，因为她有哮喘，如果发作就麻烦了，要是送下山去医院也很麻烦，所以会特别照顾她，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古仔反而有时候会头痛，有人说不是你块头大就能适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有的人爱抽烟也如履平地，像我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还说不能喝酒，我第一天就开始喝。

网易娱乐：郑秀文有很多戏份有非常歇斯底里的情绪爆发，她的角色也一直很压抑，你会跟她交待该怎么处理这些情绪的层次和程度吗？

杜琪峰：我从来没有很清楚地去指挥她怎么去控制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说Sammi现在演技成熟了很多，其实她拍的第一场就是在森林外面大叫的戏，她知道大概的剧情，但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发展，她是个一个很有力量的演员，她知道如果要在这里哭出来，背后一定背负着很大很大的东西，她很相信。我们每场戏都是拍这段又跳到另外一段，一下雪就要马上转场拍那边，她情绪调动得很快。她很冷静，也很相信韦先生写出来的东西。这样的演员是很难得的，她手上没有完整的剧本，但是又把握得很准。

网易娱乐：《高海拔之恋2》是写给郑秀文的，什么时候给古天乐、刘青云也度身订造一个剧本？

杜琪峰：这个要看机会，你说有没有这个想法？当然有。我个人很喜欢古天乐，我们这几年合作得非常非常好。他是个没有什么架子的人，一直也很信任银河映像的电影。他需要在题材上有更多的尝试，《毒战》里韦先生已经为他设计了不同以往的元素。但我们也不知道，都在等一个灵感出来才（为他写一个剧本）。

谈雪山拍摄：开工一天就病倒二十几人

网易娱乐：在香格里拉拍戏，你们遇到过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杜琪峰：不同的处境都碰到过，所以要推动整个剧组工作很难。大自然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你完全无法抗拒或者去战胜它，这是天气上的障碍；还有环境上的问题，我们这些人都是南方来的，跑去雪山拍戏，又是高海拔，最难受的时候，是我们四十来个人从香港出发，结果一半的人都病倒了，其中有七、八个人连场地都去不了，还有十几个人带病开工。那时候我才明白，古代将军带着部队打仗走到绝望的环境，这种事太多了，你杜琪峰算什么！但心里也有种很强烈的想法：无助，怎么就把大家带进了这样的困境。我拍了那么多年的电影，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以前光两个人病倒都很少见的，这次一天就病倒了二十几个。但这也是电影工作、也是人生的一种经历，如果不是这样的转变，我在香港是体会不到的，只有离开原来习惯的东西才会认识到新的。

网易娱乐：有担心过片子可能会完成不了吗？

杜琪峰：有，好几次因为封山了，不准上去，一下大雪车都控制不了，必须在基本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准我们上去，我们只好在山脚等，等不到就只好回去。很多时候你没法像在香港的时候那样去预计事情的走向。我们在生活里没有一些冲击的话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不管电影的结果如何，这都是一个很好的经历。

网易娱乐：你当时最怕谁病倒？

杜琪峰：当然还是最怕演员出问题，其他工作人员要是不行了还能找个人来顶替，或者大家齐心协力互相分担一下，摄影师病了我还能自己上阵。但要是演员不行了戏就只能停了，找谁去演古天乐啊？

网易娱乐：我看完片子后很能理解为何郑秀文的角色会爱上古天乐，但影片没有什么具体的情节交待他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感情，是有意把这个过程处理得这么淡吗？

杜琪峰：这个故事其实可以不这样写，但小田（注：片中郑秀文的丈夫）最后只有五百米就能找到路，但他就是走不出来，这个对一个女人来讲，这个爱情的遗恨是很大的。故事不需要写得太有理由，让大家像看一个连续剧似的。电影就是要有它自己的感觉，不同的表现方法，他在，基本上小田和阿秀是偶遇的，他们的爱情就是没说出来的，古天乐说“我去照顾你”，其中有很多的心灵经历，两个人一起进了树海，其实这个几率很小，也是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出来了，只是我们不希望非要在哪个点让他们说“我爱你”，按照这个设计就很难讲出来嘛！

网易娱乐：古天乐有一段很重要的台词其实是戏中戏里的对白，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让郑秀文失控了，但现场观众听到古天乐的英文都爆笑，那场戏你们是当喜剧来拍的吗？

杜琪峰：假如韦先生觉得这个地方需要一种那样的感觉，我当时会考虑一下，但观众的反应是怎么猜都猜不到的。为什么会有“let me go”这个台词？因为《老公的眼睛》和《我左眼见到鬼》有点关系，“LET GO”在《我左眼见到鬼》里是很重要的台词，也是那部戏的精神，所以这句话一定要说出来，和《我左眼见到鬼》呼应，没想过观众听到了会怎么想。

谈《毒战》：挑战审查最后输的肯定是自己

网易娱乐：你以前觉得在内地不能拍的题材，现在也可以拍了。

杜琪峰：也是随着时间的改变，你也得跟时间合拍才行，不可能中国电影就只循一个固定的模式。

网易娱乐：《毒战》剧本过审你觉得意外吗？

杜琪峰：唔...有点，你以为电影局不知道杜琪峰是谁吗！他们能让我们过审证明，某个程度有些变化需要发生，当然，我也相信他们会盯紧我的（笑）。

网易娱乐：其实不到上映那天一切都未有定数，你对最坏的可能有心理准备吗？

杜琪峰：这样看吧，尽自己的能力把事情做好吧，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的结果不是完全合自己的心意。在这件事上，大家都会关注一个点：既然你要来内地拍戏，你应该要遵守，要么就别来。我一直觉得，参加一个游戏，就得按规矩玩，又要参赛又要耍威风、对着干就不像样了，我会在这个层面上多作考虑，他们不让拍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凭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改变？开玩笑嘛，这是一个国家的事，我们会在各方面可以说要小心，也可以说得注意，有的东西非要拍，最后还是得剪掉，还是在目前的框架里做到最好吧，日后别人要修改也没办法。

网易娱乐：但你的度要怎么把握，毕竟有的修改是会触到作为创作者的底线的？

杜琪峰：我想，我们不是去斗争的人，我们绝对是尊重电影，并且要成就一些事的，在时代还没到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人；另外，我可以回香港拍，但没必要做挑战的动作。挑战有什么用？最后输的肯定是自己。现实点说，说不让你片子上就不让，有什么好跟你客气的。那何必呢？好不容易做个东西出来还不让上，投资那个才叫惨，我们做事还是得有良心，顾及各方面的人。这也是作为电影工作者的一部分工作。

网易娱乐：这个片子会不会变成一种实验，让你去试探进入这个市场后和官方合作、理解的可能性、掌握他们的尺度？

杜琪峰：就当去了解一下吧，他们离得那么远，又令我损失很多，那也不过是一单买卖；要是情况好一点，就当赚到了。在这个处境里没办法，不做又觉得浪费了这个市场，其二，要不尝试就一辈子都别尝试了。

谈《夺命金》内地版：不是我原创的我不看

网易娱乐：《夺命金》要在内地上映了。

杜琪峰：我相信它不会是原来的版本。我说你喜欢怎么剪我无所谓，但那个（香港的）版本就是我的电影，如果到内地需要改你们改，但我不参与剪接，不给任何意见。

网易娱乐：所以你完全不想看这个版本吗？内地试映的时候，媒体反映其实不错。

杜琪峰：我不会看的，我去苏州拍《单身男女》的时候，在电视台看到我以前拍的《柔道龙虎榜》，把我气得不行！这段怎么回事？那段去哪里了？剪得莫名其妙，连我自己都看不懂，观众怎么看的懂。只要不是我原创的作品我都不会看。

这个可能是一个创作人的心情。我不晓得剪成什么样。《夺命金》是我很大的一次改变，它和我以前的《枪火》、《PTU》、《放逐》不同，完全是在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不是很虚的、杜琪峰创造出来的地方，它就是今天的香港，对我也是很大的挑战：没有枪战，对白很多-我以前的电影对白很少，大概就五百句，这个就有一千多句对白。我想给大家看的不是这个版本，我的功夫都白花了，感觉不太舒服。这个版本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就像是骗了我的观众，但还是要让投资人拿回点本钱，希望大家都看港版吧！

网易娱乐：你对《夺命金》比较偏爱吗？

杜琪峰：它算是我一个重要的转折。老外还是要我开枪，我说我这一次一定不开（笑），去了几个影展反响也很好，其中一个表现是说，原来我不拿枪也可以。

网易娱乐：但看港版的机会不多呢！

杜琪峰：买碟嘛！太容易了，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网上就下载了。（你不介意观众为了你的片子看盗版？）我当然不希望大家看盗版，至少有证据澄清我的片子不是那样的（笑），而且这个潮流会出现的，但还是希望有点行业秩序，让投资人能赚点钱吧。这是实在的，钱没办法回到源头，电影就没法生存。以前香港电影就是死在盗版上，影响很大。就算一人给一元钱，全国那么多人，算起来利润也是不错的，也会让工业发展得好一点，控制得好，平台也会公平一点，我们拍电影不也就希望多点人来看，不是藏在家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