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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上影节评委张杨:我离市场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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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届上海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评委之一张杨与网易娱乐对话,谈起从创作者到评判者这种角色转换的感受。这次他像做回了影迷,每天连轴看三部片子,羡慕这里的观众比平日里有更多选择。《飞跃老人院》抵不住大片冲击,他说“我突然觉得,我离市场其实越来越远。”


专访上海电影节评委张杨

网易娱乐6月22日报道 第十五届上海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评委里,张杨是唯一的中国导演,在影展期间,他接受网易娱乐采访,谈起从创作者到评判者这种角色转换的感受。过往来上海电影节,他都是带着片子参展,匆匆来去,这次却是每天准时出现在影院里,一天三部片子,频率比自己平时看电影看得最勤的时候都要高,像做回了一个影迷,“又像休息,也在思考。”有时会看到两、三部水准不如意的,连他自己都奇怪“这样的片子怎么会出现在竞赛圈里”,但总体上,这个电影节让他觉得上海观众挺幸福的,“中国观众选择太少了,反而是电影节提供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上半年国产片票房比去年同期大跌近半,好莱坞似乎才是观众想看的。张杨却不以为然,“观众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上海电影节告诉我们,观众的选择和喜好是多样的,如果要按我们今天的电影市场的概念,上海电影节这些片子应该是没人看的,它们都不商业,好多片子挺沉闷、挺艺术的,但是为什么还是那么多观众去看?观众其实是喜欢看这些电影的,我们今天的市场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只提供一种类型的电影,一种所谓比较大、比较商业的电影,不光是好莱坞,国内的片子基本上也是这样的。”他的《飞越老人院》票房不足一千万,比当初最保守的预期少了差不多两千万,一个没有明星的老人片只有一种赚钱的渠道,只有一周的时间跟商业大片死磕,他觉得很悲壮,“如果在日本发行,比如东京就选择两家电影院放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通过口碑一点一点的累积票房,不会赔钱,而且有可能是赚钱的”。面对现在市场空间越来越小,他仍然觉得导演不能一窝蜂跑去研究观众和市场的口味,“最后就变成了全部趋同。如果我们都坐在电影院,看观众喜欢什么,咱们就来什么,你电影的艺术性到底在哪儿?”

优胜劣汰的竞争,在他看来会引导向两个极端,一边是更理性、模式化的商业制作,一边是符合多样性需求的个性作品,他自己经过跟市场的几次搏斗也发现“我可能会回过头去奔着艺术电影去了,我突然觉得,我离市场其实越来越远。”

谈评委心得:既是休息也像在学习 有的片子水平不值得进竞赛圈

网易娱乐:做评委看到的电影节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

张扬:以前参加过上海电影节,但是都是带片子来,待的时间比较短,所以印象没那么深刻。我去国外参加过很多的电影节,觉得它们比较好的地方主要是对待观众,因为观众才是电影节最大的,它不光是给电影人聚会的机会,更多的是给当地观众提供很多不同国家、类型的影片,尤其越小的地方的,像意大利乌迪内,或者是圣塞巴斯蒂安,那儿的观众非常疯狂,一到电影节期间,全称都涌动起来,大家都在看电影,那种氛围才让你真的觉得是这些观众在过节。

其实我这几次发现上海电影节现在也有这个趋势,观众越来越喜欢看这样的电影,它们真的去排队买票,这个气氛是通过这么多年的积累,让上海电影节这个品牌在观众心里有分量了。我觉得这个特别好,从某种意义上也真是丰富了今天所谓中国电影市场的概念。今天的中国观众选择太少了,反而是电影节提供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上海观众比较幸福的地方。

网易娱乐:你应该很长时间没有这么频繁地看电影了吧?

张扬:对,这是集中起来去看片子,实际上对我来说我觉得是最享受的时候了。(像当影迷一样?)以前我们都是在写剧本阶段才会有时间说静下心来,可能自己挑那么十几、二十部电影集中起来看,但都不会一天看三部片子那么大的密度。其实对我来说又像休息,也是在学习、观察别人。起码我们前面看过的这些片子里面,还是有那么一、两部手法或者表现的形态不太一样,对我来说还是有很积极的参考意义。

网易娱乐:评审现在看完片后马上讨论各自的想法吗?

张扬:还没开始讨论,现在更多的还是自己在选择,有过两次投票,就是最简单的方式,因为本身就有导演、摄影、编剧、音乐、男演员、女演员等单项的东西,也有最佳影片,现在基本上先是每个人你们自己先说下认为一个电影哪个单项好,每个人先自己画个勾,或者画个叉,也会在主席的带领下做一些这样的工作,但是没有那种大规模的投票,那个要到最后所有的片子看完了,我们就会集中去讨论。

网易娱乐:觉得这次参赛片整体水平如何?

张扬:我自己觉得有那么两、三部挺一般的,我也会有点奇怪,为什么选片人会把这样的电影选到这么一个电影节来。总体的水平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基本上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是突然冒出那么两、三部。换句话说,其实倒也无所谓,评委都是来自不同总价信仰的、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电影的认识也完全不一样,有可能我认为特别不好的一部片子,有的评委就认为不错。

网易娱乐:现在虽然还没有看完,但是心里会不会已经有一些奖项已经想好给谁了?

张扬:目前看过的心里会有一些数,会对某两、三个电影可能比较看好,哪些电影、哪些演员给你的印象比较深刻,脑子里会有数了。

国产片的救赎:导演迎合市场就错了

网易娱乐:刚刚你也说,电影节给观众提供很丰富的选择。其实在中国市场上,观众还是比较乐意选择好莱坞的片,华语片的救赎今年也是热门的论坛话题,就这一点您怎么看?

张扬:观众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上海电影节告诉我们,观众的选择和喜好是多样的,如果要按我们今天的电影市场的概念,上海电影节这些片子应该是没人看的,它们都不商业,好多片子挺沉闷、挺艺术的,但是为什么还是那么多观众去看?实际上它提供给我们一种可能性,这个品牌建立起来了。观众其实是喜欢看这些电影的,我们今天的市场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只提供一种类型的电影,一种所谓比较大、比较商业的电影,其实不光是好莱坞,国内的片子基本上也是这种概念的。

反过来另外一种有思考的,比较艺术的电影,这种却不提供,我们在国内确实也缺少这样的品牌,比如说一个艺术院线,不是说建了一、两家艺术的电影院够了你需要大量的可能偏艺术的电影院或院线,另一方面我们要提供给它足够的内容。这是什么概念?我们现在也有一些艺术电影院了,但是它的选择性很少,如果能像上海电影节这样,在全世界范围里面去选择好电影的话,观众就可以做选择。比如每年是不是能把柏林电影节、戛纳电影节的获奖的一些片子拿到这些艺术电影院来放呢?我们实际上现在没有这个渠道,没有自主性,这些院线根本引进不了这些片子,这是最大的问题。观众可以到艺术电影院里看的片子,第一选择少,第二质量不高,他就会觉得这个品牌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

网易娱乐:前几个月,像《杀生》、你的《飞跃老人院》票房都不好,是不是因为品牌也没有建立呢?

张扬:它跟电影的品牌没什么关系,电影的品牌永远是一次性的,这是中国的大环境给逼到了绝路上,你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去和规模最大、宣传最大的电影去死拼。实际上这是我们不愿意采取的方式,像《飞跃老人院》这样的电影,如果它在日本发行的话,可能东京就选择两家电影院放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通过口碑一点一点的累积票房,不会赔钱,而且有可能是赚钱的。

但是要是按我们今天这种方式,我只能用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跟大片血拼,但是我们就是这么一个以老人为主的电影,没有明星,你必须得想尽了办法,跟那样的电影去拼,实际上是拼不过的,自己也会觉得有点悲壮。我们的意思是,能不能将来的电影市场给我们这样的电影提供分众的可能性、用别的发行方式-我们起码还有点知名度,媒体还知道你,但是对一个三、五百万投资的年轻导演的电影来说,怎么去跟大片去拼呢?不可能。

网易娱乐:你有与聊过《飞跃老人院》现在的票房成绩会是这么不如人意吗?

张扬:对,其实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这个电影确实不是纯粹的商业片,纯粹的商业片一定具备一些所谓卖点。我们当时去做这个概念的时候,还是希望它票房能够比现在起码强一些,它基本上不是一个大片,投资也没那么大,所以对市场的要求也没那么高,期待值其实只是有一个相对还不错的回报,对投资人、对整个电影的再生产是有利的。

但今天市场给的回馈告诉我,最基本的这个东西也没有了,你会发现,引进了这么十几部大片以后,比去年的市场竞争就更激烈了。今年比较可怕的是,三个美国大片的夹击的缝隙里面,同一天都是六、七个中国电影一起上,每个电影的空间实际上都非常小。

网易娱乐:从数字上来说,现在的结果比原来预期的低了多少?

张扬:《飞跃老人院》正常的话我觉得有两、三千万,能做到这个数就很积极的了,但是我们现在可能不到一千万。

网易娱乐:在一些网上的投票我们也看到,观众进电影院的首选大多是好莱坞电影,连一些导演自己看电影也宁可选择好莱坞电影而不是同行的作品。面对这些情况,你觉得导演需要检讨吗?

张扬:创作上我觉得一定是自己去选择自己的东西,你不要去迎合这个市场。我这两天也看到一些论坛有人说,你们导演真应该先坐到电影院坐一星期,看看观众都喜欢什么,你们再拍什么,我觉得如果都这样的话,中国电影就完蛋了,只有一种可能性。以市场为目标的主流电影,我们永远不排斥,有一部分导演真要去了解观众喜欢什么了才去做电影,但是我觉得对很多导演来说,不能采取这种方法。

你必须得去挖掘自己的个性。如果你没有原创,今天的大环境里,美国电影是主导型的东西,那可能观众的喜好是符合他们主体的,但是电影需要多样性和独特性,以及观众对不同电影的需求,如果没有这个东西,最后就变成了全部趋同,都奔着一个方向,一种类型,一种感觉走。如果我们都坐在电影院,看观众说咱们喜欢什么,咱们就来什么,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电影的艺术性到底在哪儿?

我一直认为电影这方面的东西不能够丢掉,不能失去,导演要拍出一些好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也需要去引领观众去找到一种他们看电影的思路,这就是为什么要举办像上海电影节这样的活动,就是让观众看到有不一样的文化。我们在这儿做评委,我突然觉得现在挺踏实,可以静下心去看一些电影,而不是每天看我们市场好象都是热热闹闹的,这些电影有时候跟人和内心的交流会给我更多感触。

网易娱乐:今年上半年票房不太好,很多人可能会有一些悲观的观点,觉得前几年积累的泡沫终于要破了,甚至觉得中国电影要死掉,要有一个非常糟糕的低谷的情况,但你怎么看?毕竟这个市场发展起来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其实是必然经历的吗?

张扬:这个当然跟对美国电影的开放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是三十多部,将来肯定变成五十多部,这个冲击会越来越大,但是在这实际上也是优胜劣汰的过程,搁在一个大平台里面竞争,上有可能让中国的这些所谓大片越来越大,因为他们也必须得去占一个地盘,我觉得是商业竞争的很正常的规律吧,我相信国内的这些大公司也不会死,它们肯定还会努力在这个过程里面把自己做得更强。但反过来,可能确实对很多中小公司会有冲击,很多投资人会谨慎,因为做电影必须得有利可图,他看不到利益,投资的力度就会减弱,我们今年已经能感觉到,好多电影投资成本压缩了。

但是不是就死了?不会死,中国会有自己独特的东西出来,现在有可能又变成了两极的东西了,要么去追逐商业的概念,把你的商业性做得更强,你才能在这个市场里面有竞争力;另一方面,有的电影您就别商业了,就踏踏实实,看能不能把艺术做好?如果你在艺术性上能做到很极致,能做到很独特,这样的电影在这样的市场里也有可能脱颖而出,不一定是市场行为,可能是真的要通过电影节、通过口碑或者其他渠道,让这样的电影冒出来。越是感觉今天市场那么浮躁概念,我倒越觉得艺术片其实需要生存在这个空间里。

网易娱乐:你是会走哪一极?

张扬:我可能回过头去奔着艺术电影去了,我突然觉得我离市场其实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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