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可辛：做评委最好可以免费看电影

网易娱乐9月3日报道（3pinky/文 663/图 视频）已经有三年没有华人参与主竞赛单元评审的威尼斯电影节，今年把陈可辛导演邀请入列。在连轴转看片的空档，陈可辛也接受网易娱乐专访分享第一次在三大电影节担任评委的感受，免费但强制性地看片，友好但也伴有各种意见碰撞的会议，像我们听说过的那些评委一样。作为也曾经被别人品头论足的对象，他虽然有忐忑，但“自己不是主席，压力就小很多。其实我们都知道拍部电影不容易，但没办法，这就是机制，你不拿来电影节被评审，放在票房也是另一种评论。”

采访中也谈到他的新片《中国先生》，这本来是中影和“新东方”的一次合作，落在他手里后全盘修改，不再是一个教育机构的形象宣传片，而是一段反应改革开放背景下的中国励志故事，“它会有《社交网络》的感觉，也有《三傻》那种温暖，也会有《甜蜜蜜》、《金鸡》的大时代背景。我到了一定的年纪，从天真到不天真、到渴望天真，它包含了所有我最喜欢的元素，也包含了我年轻时喜欢的电影和自己做导演后喜欢拍的题材。”而不管最后它有什么样的成果，对他来说，《中国先生》最大的意义在于让他对中国现代的题材再没有恐惧。

谈评委工作：拍电影不容易 但接受评审是命运

网易娱乐：您是第一次做评委吗？

陈可辛：其实三大电影节是第一次，我以前也做过好几次评委。第一次是很早了，99年在夏威夷电影节，做评委第一好的是可以免费看电影-——当然也有强迫性地看电影，也不会因为睡不醒来就不看了；也因此每次都交上了一些平时可能没什么机会认识的朋友，因为好几天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一起看电影。每次做评委都好像有放假的心情。

网易娱乐：以前有遇到为了争取自己喜欢的片子，争论很激烈的时候吗？

陈可辛：每次都没有很大的冲突，当然会有意见不一样，但都是大同小异，不至于很激烈。这次我觉得不错，九个评委都很年轻，也不是那种很世故的人，也挺有强烈意见。现在还没开会，但看了两天的电影，每天看完四部电影就第一时间表达意见，那种感觉还是挺特别的。

网易娱乐：不同工种的评委是否对影片关注的角度也不太一样？

陈可辛：其实我觉得不应该有很大的区别，大家看电影都是从观众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专业角度出发-至少我绝对是观众角度，就看电影能不能感动我，当然有时候会跳出那种身份，琢磨这个镜头是怎么拍、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视觉效果。但是你有那种感觉也是因为你被镜头打动了，之后才会去想它技术为什么会那么强。演员会觉得表演有什么区别。我觉得（角度）会有一点点分别，但不会造成对电影的判断有太大的差异。

网易娱乐：导演都不喜欢自己的片子被人比来比起，你在做评委的时候是否也会代入被评审人的角度，心中有忐忑？

陈可辛：会的，但有九个评委，而且自己不是主席，压力就小很多。毕竟主席要结案陈词，你一定是要总结的人，我们就是给个意见的人，大家一起投票。你别说电影节评委，你平时看影评或者微博上骂别人的电影，自己都会觉得不公平，觉得其实大家都没有看得够深入，也非常主观，其实我们都知道拍部电影不容易，但没办法，这就是机制，你不拿来电影节被评审，放在票房也是另一种评论。

网易娱乐：结束这边的评审工作就要继续《中国先生》的工作了吧？

陈可辛：做完评委后我会在这里度几天假，然后就去纽约拍最后十天的戏。

谈《中国先生》：它既是《社交网络》又是《三傻》

网易娱乐：美国的戏是什么内容？

陈可辛：里面是讲三个朋友，其中一个很早就去美国了，回来就成了海归。我们也拍了他80、90年代在美国生活的戏。回到北京创业之后，他们有一场去朋友在美国打的官司。美国的戏也横跨八、九十年代和2003年三个阶段。

网易娱乐：其实这个故事和新东方还有什么关系？

陈可辛：其实我不能否认启发是来自新东方，八十年代崛起的一个英语教学机构也不能避免让大家对号入座，但是确实整个戏的剧本已经把原型的特征尽量拿掉了，把他们生活的经历也模糊了，所以说得最极端，这也就是个演绎，可能连演绎都不算。

网易娱乐：虽然名字不叫新东方，但你们有参考过他们几个创始人的经历来收集创作的素材吗？

陈可辛：这个绝对有，当初中影韩总拿这个案子来找我的时候，就是有新东方的影子。但我看了后觉得首先写传记片，真人真事，压力很大；第二，它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但也有很多我觉得没那么有趣的，我们其实就是把那些东西完全戏剧化、改编还挺凶的，所以跟原型很不一样。

网易娱乐：中影原来是想给新东方拍个形象片吗？

陈可辛：其实最早他们有给新东方那边谈，他们原来想做什么，我不敢用我的嘴来说，因为我也不太了解，但里面对我来说就是代表了一个年代，三个朋友的成长，它的英文名也叫“American Dream in China”，在中国做的美国梦，里面确实是说了改革开放北京，而美国梦就是从穷到富，其实里面说的也不只是这几个朋友的穷到富，而是中国的穷到富。而且里面很多有冲突的价值观，中国和美国价值观的正面交锋。因为其实当时新东方也不光是教英文，也是在灌输一种美国价值观给老百姓。我觉得下一个世纪最重要的关系就是中美关系，这两个如此不一样的国家交流和冲突是非常有意思的。

网易娱乐：网上还有人说，感觉这片子会像《社交网络》。

陈可辛：它并不是像哪个戏，你看了之后会有部分会有《社交网络》的感觉，因为它不完全是好人好事主旋律，会写道人的私心、缺点，但也有《三傻》那种温暖，我到了一定的年纪，从天真到不天真、到渴望天真，再拍回这部比较像我早年会拍的戏。《三傻》最感动我的就是友情，它也会有《甜蜜蜜》、《金鸡》的大时代背景。所以说白了它就是包含了所有我最喜欢的元素，也包含了我年轻时喜欢的电影和自己做导演后喜欢拍的题材。它有理想和理想的幻灭，有成功和理想的矛盾，里面有句苏芮的歌词我特别感动：“究竟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而且历史事件对每一个观众-当然是年纪比较大的观众-都是当年的记忆，你会记得93年申奥失败，剧中的人物在干嘛，你又在干嘛？就等于《甜蜜蜜》邓丽君死了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网易娱乐：你没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内地生活过，对那个时代你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陈可辛：其实我觉得情怀都是一样的。我拍合拍片这七八年都有一个障碍，就是不敢拍现代题材。这次就壮着胆子拍了，其实完全没有障碍。（障碍是什么？）我没在这里生活过，其实我这些我们叫“填充”，内地的编剧可以帮我，他帮你写了，拍的时候你的代入感还是一样的：情怀、童真、失落，都是每个人经历过的。我在香港长大，但我不觉得我不能代入这几个年轻人，他们年纪其实跟我差不多，都是60年代出生的。

网易娱乐：很多人野心大、想拍大时代，但结果会落入徒有形式，细节落不到引起共鸣的地方。你怎么去处理情怀以及用什么来表现情怀？

陈可辛：很难具体的回答，但我唯一能说的是我们没有用新闻片，起码到现在我们都决定不用，到时候剪片会不会加进去还不知道。我们每个大事件都是跟剧情有关的，像当年南斯拉夫使馆被炸，当时学生们在街上示威，就非常反感教英文送人去美国的学校，这些都跟剧情扣得很紧。里面有一个是我特别有感觉、也坚持要加进去的，其实小时候我连广州、深圳都没去过，2003年我第一次到内地，那时候北京到处都有横额写着“给中国一个机会，还世界一个奇迹”，这是申奥失败的那年，那也是我第一次来内地的感觉，我告诉编剧必须把这个写进去。

网易娱乐：为什么会想到在微博上找群众演员和改片名呢？

陈可辛：其实那是宣传决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片子最早叫《中国合伙人》，我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但网上有很多回馈觉得这个名字太主旋律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网上有这样额回馈，我也只能相信，跟大家说不如再想个名字吧。我也决定不再一意孤行，这次看下网络上的反应吧。几个备选的名字里我最喜欢的是《中国先生》，结果反应是最好。

网易娱乐：为什么会找黄晓明、邓超、佟大为这样的男主角组合？因为他们是目前国内最红的几个小生，要满足养眼的需求吗？

陈可辛：其实每个人身上有什么也是合作之后才知道，这也是我第一部由内地男演员担任主角的作品，所以选角的过程也不止他们三个选择，我拍那么多年都是拍的明星电影，当然得找好看的、观众也想看的脸孔。但其实找明星，后面也必须把明星的光芒和形象解构，使得他们能融入角色。我拍了那么多年戏都用这个方法，只是这次不是香港的偶像，是内地的偶像。结果这次合作也非常愉快，他们也有很彻底的改变。拍的时候老实说我不能说我本来就觉得他们像还是不像剧中人物，拍完每个人都非常非常像。我本来对黄晓明演程冬青这个角色有保留，我觉得他太帅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非常像剧本里的这个人。结果我看了造型照，才真的被他说服他适合演这个角色。

网易娱乐：因为长得像？

陈可辛：不是长得像，因为没有原型。主要是他觉得他的个性给和剧本里的人很像。那个人是个被成功的人，其实是个土鳖，也是个大家并不看好的人。他觉得在他在电影学院的时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你那么帅怎么可能呢？他跟我说他的经历确实是这样的，朋友都看不起他、觉得他很傻之类的。我听也是且听，可他演得时候确实特别像，很多小动作、口音、小道具都有自己的设计。他们都用心在演，这也让我想起以前拍电影的情景。演员来了都会脱胎换骨，有人问我怎么能够改变他们，我每次都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可能就是那个题材、剧本、氛围吸引了他们。他们都特别有想法，只要一个人有想法，就会有感染力，会影响到身边的人。邓超那个角色特别像我，我尤其有感受，也会特意给他一些我的想法；他就是一个海归，在美国碰到一些障碍，就回国发愤图强，特别渴望成功。佟大为这次绝对很成功地把最没有机心、最乖的那个朋友演出来了。其实是个励志的故事，但励志的过程又很人性化，不会不讲脏的，中间有非常多的斗争、权术，但最后还是友情。

网易娱乐：感觉你最近的几部电影都没什么女人戏？

陈可辛：《中国先生》有，但老实说不是很重要，它不是一个爱情片。其实还是有三段不一样的爱情，因为几个男人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爱情，只是这个戏主要的戏份都在友情里。虽然这部戏女人不多，但还是感人的。晓明和戏中爱人那段戏就是如此，也特别像我以前喜欢的女主角，比如《甜蜜蜜》里的李翘、《如果。爱》的孙娜，但只是编剧很聪明地用了十来分钟的篇幅就把整部《甜蜜蜜》的精神都在里面很清楚地交代了。

网易娱乐：这次跨过拍现代题材的心理障碍，以后会更集中在这种时代和题材上吗？

陈可辛：不会说因为这样以后就只拍现代题材，但起码多了一个范围是自己没有恐惧、也不会缺乏自信的。这个突破在《中国先生》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比它以后的成果也更重要。以后自己能拍的东西宽了很多，也发觉自己那么熟悉也喜爱的题材里又变得很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