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逆光飞翔》导演张荣吉:王家卫开了一扇门

张荣吉凭借《逆光飞翔》曾获台湾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

网易娱乐6月8日报道 （3pinky/文)张荣吉的《逆光飞翔》6月8日在内地上映，他的处女长片在同行看来实在幸运：它入围2012年金马奖并拿下拿下三项大奖，代表台湾选送竞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在柏林电影节入围新世代单元，尽管主创大多是新人，制片人一栏却赫然见王家卫的大名。它的题材甚至很难给人留下向往的第一印象：只看似只是一个盲人的故事，一个可能乱抛催泪弹的边缘群体故事。虽然不免有些俗套，但张荣吉说：“有些东西对我来说还是俗套的，可是它可能奏效。”

但张荣吉的优秀之处也许就是他从最初接触这个群体时便抱着像眼泪说不的决心，从一个命题纪录片，到以玉翔为主角的短片《天黑》，再经王家卫点拨、帮助发展成为故事长片，他把对一个害羞、腼腆但在弹钢琴时神采飞扬的男孩的观察和他自己对沉重的抵抗扩充进这个以“梦想”为题的故事里。《逆光飞翔》改变了对彼此好奇又防备的黄裕翔和世人，王家卫的慧眼改变了张荣吉：“导演其实是打开了一扇门让我有这个机会。后来在柏林影展工作人员才告诉我，其实很多意见、建议是他的意见，可是他担心会影响我，就说是监制说的。原来他不只是在管《一代宗师》，还会抽空关心这个片子。他投入感情，不是只花钱做了个东西。”

网易娱乐：王家卫是怎么变成你的制片人的？

张荣吉：王家卫导演看到《天黑》之后他就告诉我一些可以发挥的地方。他说可以拍成长片。那时候对我来说拍一个短片已经很完整了，那还有什么可以拍长片？可以预想黄裕翔的妈妈在他生命里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们就尝试想象他和他妈妈、朋友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他会给我这方面的提醒。确实在短片里我写过他妈妈一段戏，但后来没有拍完、删掉了，因为没有钱了（笑）。一路学电影都会渴望有一部自己的长片作品，这是一个机会，虽然是同一个题材，但怎样让它不一样，这是一个很好的挑战。

网易娱乐：他对这个项目最重要的帮助是什么？

张荣吉：钱当然是一个部分，另外就是发行。他们不仅仅是给钱让我拍个电影就算了，也真的希望把它做好。坦白说拍的过程资金也是问题，但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最开始我们希望演员找新人，最后他们也认为非职业演员更适合，这次合作是很有弹性。

网易娱乐：他作为制片人主要干涉哪些事情？

张荣吉：具体的制片是他的监制彭绮华，导演其实是打开了一扇门让我有这个机会。后来在柏林影展工作人员才告诉我，其实很多意见、建议是他的意见，可是他担心会影响我，就说是监制说的。（如果是他亲口说的你会很紧张吗？）有可能。

网易娱乐：哪些修改是他的想法？

张荣吉：我不知道具体哪些是他提出来的，我只是觉得原来他不只是在管《一代宗师》（笑）。因为在我片子筹备的过程中，他一直在他的“宗师之路”，原来他还会抽空关心这个片子，有投入感情，不是只花钱做了个东西。

网易娱乐：在柏林的时候你想过问他吗？

张荣吉：我没有，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告诉我答案，他只会抛给我另一个问题，比如当裕翔第一次坐上张榕容机车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是快剪完之后他跟我说的，在这个段落只有我们角度的差别，没有多或错。

网易娱乐：在柏林电影节的观众反应如何？

张荣吉：在柏林那次停留得很短，记得来的观众都是高中的年轻人，大家看完都来要签名（笑）。坦白说电影能走到欧洲市场都有点紧张，不知道出了亚洲大家还能不能认同。

网易娱乐：你想过观众对这个片子的题材和他的主角会有那么大的反响吗？

张荣吉：完全没有，也没那么多预期，做这部电影之前只是想要把故事讲好，希望故事可以打动一些人、唤起一些不一样的想法。可真的上映之后，很多观众直接的回馈让我觉得电影真的不是作为纯然的艺术工具而已，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教条化。就像小津（安二郎）导演一样，他总在一种生活中透露人生的大道理，人生本来就存在很多哲学的思考，只是我们没有退一步去想。

网易娱乐：其实残障人士的题材很容易陷入煽情的陷阱，你是否会在一开始就想绕开会催泪的俗套？

张荣吉：有些东西对我来说还是俗套的，可是它可能奏效。我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以前从太写实的角度去看他这个人和他对我的影响，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了。所以后来我找了一个编剧进来，我们也要找到一个共通的元素，就是“梦想”，我们一开始的初衷就是不想做成一部人物传记电影，这样的人会存在我们的生活中，但他们会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思考。

网易娱乐：如果你没认识黄裕翔，这部片子是不可能拍出来的？

张荣吉：对。一定是因为认识他之后才会带给我在现实中不一样的思考，有时候你走在路上看到一些人、一些事，你可能会好奇，你也仅止于旁观，可是通过拍纪录片让你有勇气跟他接触，有勇气发现很多事情，在这个过程里我获得很多，也想把获得化成自己的理解、再推回来希望让别人看到。

网易娱乐：当初是什么让你对他感兴趣？

张荣吉：最初接触到他是纯然因为我接到了要拍这样一个纪录片的人物，那群人都是得了种种教育奖，都是过去一些残障人士或家庭贫困的小朋友得的奖项。我那时候研究生一年级，其实不喜欢接受一些太沉重的题材-我知道它会感动很多人，但那种沉重会在那个时期造成一些负担。因为对我来说，做一个纪录片需要跟对象很靠近、相处一段时间，他的想法和感受都会感染到你，我们没有办法很客观地看待所有的事情。所以我想在那群小朋友里找到一个适合我的对象，然后我在他（黄裕翔）身上看到一个很害羞、腼腆的小男生，他在弹钢琴时自信的神采，给我很多更阳光、正面的力量。

网易娱乐：找张榕容的原因又是什么？

张荣吉：最初是因为拍《天黑》的时候就找她了，《天黑》之后我觉得应该用一个虚构的故事、而不是写实来呈现我脑海中的世界，应该跳脱出纪录片的思考，我必须要找一个演员来跟他互动，那样火花会不一样，希望创造出来多一点戏剧性。那时候张榕容才拍了第二部电影，还是新人，但是我看到她在镜头前毫不做作，就觉得她比较是那个调性，既然要把它拍成长片就找了她来。

网易娱乐：演员总会有方法和习惯的制约，你怎么让他们跟一个完全不会演戏的人平衡？

张荣吉：裕翔的奇妙之处就是他会消弭掉一些演技，当他用一种很真的状态去面对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假不起来。因为演员有时候会很细腻地捕捉对方的情感、然后再做反应，当他接收到的是真实，他就会给真实的反应，那个过程的化学效应更对是真诚的感觉。譬如榕容、烈姐。但榕容有时候会因为接受到的感受过多地感伤，会有过多的眼泪，我就会在那刻剪掉。

网易娱乐：对你来说煽情的底线在哪里？

张荣吉：对我来说，煽情这件事的拿捏程度在于一个人说话的语气、态度、方法点到为止就好。可能还是回到过去记录片的经验里，现在也是创造一种写实而已，他们真正的反应是什么？会完全释放给人看吗？会不会因为有太多外在的眼光让他们有太多的压抑？

网易娱乐：黄裕翔关心观众的反响吗？

张荣吉：他其实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即便他看不到。因为在意也让他不敢去尝试、踏出第一步。这件事我也是拍完片才有想过，比如拍那部纪录片对被摄者和创作者而言好像是某种心理治疗，可（电影）的拍摄过程是让他尝试生活里没有的事情，人生就是这样子，只要他试过一次就敢试下一次，在电影中他试过了，在现实中他也会勇敢地跨越很多不同的事情。我记得拍《天黑》的时候，他每天就关在宿舍里对着一部电脑、出去也不方便，我觉得通过拍戏，创造一个世界让他走出来。

网易娱乐：你现在回头看，这部电影还有可能用纪录片的方式来拍吗？

张荣吉：我觉得它已经没有办法回到纪录片的方法了。因为我觉得那些最珍贵最美好的画面不是在纪录片里的，因为我在拍纪录片的时候常常觉得下一秒会丢失掉我认为珍贵的东西，我又像把那一刻呈现出来，那怎么呈现、再现？那就只能把它写成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