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契约》：嬉闹的皮，严肃的心

《美丽的契约》的剧名是双关语，没看过的也能读出来，说的是契约很美丽。一看就会发现有另一层意思：名为“美丽”的女主角立了一张契约。这种用法不很新，杨亚洲和倪萍就合作过一部《美丽的事》，再早还有《美丽的大脚》，“美丽”都是人名。

其实，美丽的这张契约并不美丽，因为它涉及到用假结婚来骗办户口的局。围绕着这张契约，发生了很多滑稽甚至丑陋的事，却也显形了人性中的美好。编剧宋方金是书写现实题材的高手，他总能把不同阶层、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程度的人放到一个屋檐下，让他们去交集、碰撞、争吵、和解。乡村文化和都市文化的“战争”，是他常用的戏核，《美丽的契约》就是这样：外地人花美丽（宋丹丹 饰）通过辛勤劳动成为了富裕阶层的一员，可她的成功改变不了儿子的尴尬--因为户口的天堑，他没法在上学所在地北京参加高考。城市化进程不可阻遏，刚性的户籍却把一群人关在玻璃墙外，这就是现实的一种。为了给儿子争利益，已经“不需要男人”的美丽硬着头皮进入婚姻的围城。全剧最喜感的冲突发生在乡下婆婆和城里媳妇之间。花美丽原本也是小地方来的人，但常年的都市生活改变了她的很多习性，从天而降的婆婆却是新鲜出土的“文物”，带着正宗的泥土香和狡黠而执著的性子。男人和女人之间过招，通常会因一方的忍让很快归于平静。女人和女人之间过招，通常会因心明眼亮和眼里不揉沙子而愈演愈烈。宋方金所擅长的城乡对撞又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

花美丽有自己的命门，刘得意（范明 饰）也有自己的死穴。他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也是个遭际艰辛的人。普通人踩过坑、撞过墙后，人到中年也就望歇心，可他是几经苦难，痴心不改，一定要等到自己春风得意的高光时刻。然而那些半生受过的伤，上过的当是不会雁过无声的，坎坷和阴影把他变成了一个古怪的人：满嘴跑火车，极不正经，又胆小怕事，极其谨慎。他和花美丽结婚前，奋战一夜打印了几十万字的契约书，再清晰不过地显示了他的双重性格：表面上疯话连篇，实际上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在乱了套的环境中苦苦周旋。

这种不肯对现实闭目塞听的勇气和情怀是值得点赞的，而传递信息和表达真相是需要技巧的。不管是美丽的契约，还是得意的浮沉，这些糟心的事都没有以低沉写实或者愤声谴责的姿态出现，而是嬉皮笑脸，假痴不癫，没心没肺，二二呼呼地揭示和呈现。如此一来，看上去没那么悲，没那么灰，没那么难以承受，没那么出路全无，观众的注意力被两个永远吊着嗓门说话的人吸引，从而忘却去追问荒诞之下的问题。

疯，本来就是范明的表演风格，而宋丹丹是昆乱不挡，你疯我更疯，即兴编词更会助长“疯”势 。这其实也是编导保护观众兴致、避免沉重赶客的有意选择。余淳从《马文的战争》和《金太郎的幸福生活》中走来，是中国最好的家庭情感剧导演之一。他能在空间逼仄的家庭剧车道上自如行车，自然是有着高超的驾驶技巧。闪展腾挪，是为了在不减速的情况下抵达目的地，而不是仅仅闪展腾挪，没有目的地。

饶是如此，这部金句多，勇气足，技巧熟的作品也没有收获太高的收视率。在它的前面，是冠以“英雄”之名的两部雷剧和本山的《乡村爱情圆舞曲》。这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依托于古典名著和春晚小品的剧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一部原创新剧在收视上很难企及，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部剧的内核还是沉重了，主流观众看剧就是图个乐子和宣泄，严肃话题只合出现在时评版上。加之帅哥、美女欠奉，卖相不佳，有太多观众的信条是：就算是屌丝，也不允许是丑男。电视剧的功用今非昔比，不管你愿意不原意，变化一直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