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娱乐6月18日报道 电影是一个产品,看电影是一种行为(或者说心理现象)。电影批评的对象是单单指产品,还是这个产品在受众身上所产生的影响,还是两者都有?这很难说。看上去要引入元批评学才能说清楚一点点。但说白了,电影批评是一种冒险。没有冒险精神的批评像历史课本一样索然无味。对一个旁观者来说,踏入电影院的一刹那(甚至更早)就应开启一种逛商场的敏捷模式,迅速捕捉并过滤有助于对电影形成认识的信息。注意,是形成认识,而不是形成正确的认识。甚至不是形成唯一的认识。这其实很主观。但我说主观,是很尊重的在说主观。很尊重的意思就是请大家自重。
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归来》可以说一说。在此我要提供一些来自私人观影经历的细节: 坐在电影院的时候,我旁边的人掏出了一个西红柿吃,然后是一个苹果,然后又是一个苹果。我不用扭头在黑暗中仔细分辨,也可以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还有谁会去看电影的时候提前准备好一袋水果?西红柿。这是一个能立刻唤起年代记忆的细节。当周围遍布奶油爆米花气味的时候,西红柿的气味汁水四溢,恍若隔世。
她不是一个人,他们占据了放映厅一定的比例(尽管不多)。一些是由孙子儿女带领,像她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的也有,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电影放映过程中,在多处地方,年轻人们哈哈大笑,他们却始终平静。只需要基本的统计学常识,也能判断出我的经历并不特殊,而是《归来》这部电影所引发的普遍现象。
除非你恰好处于这世界分裂板块的界线,否则你很难意识到一件事,即这个世界是部分地被占领的。比如电影院这样一个场所,它差不多是被一种特殊群体所占领的。说特殊,意思只是它可以被一些条件定义,比如年龄层、受教育程度、经济状况。并不是少数派的意思。这种占领,至少就电影院来说,很大程度上是被动的。是电影市场选择了他们。看电影,说到底,就多数人而言,本质上是经济行为。那些吃西红柿的人,是被电影市场淘汰的人。他们不来电影院,电影院也没有电影给他们看。这是一个既缓慢又迅速的相看都十分讨厌的过程。就像那些在快速迭代的市政工程中逐渐消失的街道和建筑。
而《归来》召唤了这群被电影院遗忘的人们重回电影院,这不得不令人再次思考看电影的人和电影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这种关系是否应该被考虑放入对电影的评价体系内。对这批人来说,观看《归来》,看一个故事的意义显然远不如再次唤起对特殊年代的共同记忆,更进一步说是重新体验早已过去的个人经历,理性的作用要远远小于感性共鸣。但话说回来,对多数年轻观众来说,看电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市场完全为他们服务,基数大,共鸣之外,也就有了多样性的可能。
抛开这些回到电影本身,虽然没有看过原著小说,但导演对于小说的重新阐释最精彩之处莫过于提炼了“归来”这样一种意象。而“归来”其实是一个通盘悬置的假目标,女主角冯婉瑜的丈夫陆焉识文革平反之后,实际上已经回到她身边,但是她在丈夫被女儿出卖抓捕时受到刺激,当陆焉识再次出现,她已经不记得这是谁。因此对陆焉识来说,他真正的归来远未达成,即,走进冯婉瑜的内心。于是,电影花了主要篇幅,来讲述陆焉识如何为令冯婉瑜再次认出自己而努力。
评论张艺谋的电影现在来看确实成了一种冒险。比如对于《归来》,不考虑导演是谁显然更能对其做出公正的评价。在我看来,电影的首要目的是完成对“归来”这个隐喻的具象表达。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具有诗意的电影。在遍地是粗糙的类型模仿片的中国市场,恐怕还真的只有金字塔顶的人和冒险家能够去拍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个人史诗,比如悲剧英雄。或者说,拍具有自由意志的电影。这需要能力、想法,和钱。张艺谋拍《归来》,很有点像他当初拍《千里走单骑》,也是一种归来。
卸下情绪其实很简单,就是你坐在电影院看电影里的摄影、场景、道具等等细节时,你很容易看到它背后所花费的东西,当然也可以冷冰冰的用一个词概括,成本。但你看过《致青春》、《同桌的你》这种同样是在场景道具服装上下了一番心机,放大、标签化年代细节,并试图引起观众注意的片子,就能体会到,电影界突然流行起的所谓的“情怀牌”、“复古牌”,在另外一些电影里,只不过是普通的工作而已。没有哪部非架空年代的影视剧不需要在服化道上下功夫。而这种不事张扬的普通工作,才有可能在日后被人意识到时转化为一种气度。
当然,对电影还是有不满,比如演员的表演这种最应该没有问题的地方,有几处甚至是和剪辑配合失败的出戏。至于电影所透露出的政治信息,我觉得很难加以讨论。因为在中国拍电影很大程度上本来就是政治行为,尤其是对于国师张艺谋来说。在个人影响上,我觉得他才是中国的文化部部长,为什么要拍《归来》,如何拍《归来》,这背后一定有博弈。猜,我为什么要猜?(文/大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