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娱乐5月22日报道(钰清/文)今年戛纳终于在主竞赛单元出现了两位华人导演,算是一扫去年的阴霾。侯孝贤的入围一度引发外界诸多期待,从1993年的《戏梦人生》第一次在戛纳获得评审团特别奖,到今年的《刺客聂隐娘》,数来已是六度进军戛纳主竞赛单元。
这部筹拍近七年,投资超过九千万的古装片,算是侯孝贤近年来商业背景最为浓重的电影,演员阵容除了主角舒淇,男演员方面则包括了张震、阮经天、妻夫木聪等。剧本由御用编剧朱天文和著名作家阿城共同执笔,据说创作经历了大量田野调查,朱天文甚至八易其稿——然而,电影成品却毫无向商业妥协的痕迹,侯孝贤依旧旁若无人地在影像世界做着自己。影片取材自唐代裴刑短篇小说集《传奇》里的《聂隐娘》,导演却无心说故事,叙事恰恰成为这部电影最虚弱的环节,难怪无法理解的西方观众会大失所望。
然而,这部电影从内到外都是属于中国的:不仅在视听表达上最大程度地呈现古代风貌,台词文白参杂,每个字都可见考究而极富雅韵;叙事的弱化赋予了影像更多的力量,胶片拍摄的画面色彩浓重扎实,平稳安静、大量寄情于景的长镜头和空镜头,沉默克制的角色诠释,把传统中国文化中藏而不露、言而不明的内敛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视觉上,从人物的服装、首饰、妆容、仪态表现,室内场景的器具摆设,到红色与金色为主色调的色彩选择,都可以看见导演的讲究挑剔和对历史的尊崇恪守。无论是皇宫室内还是山野之间,每一帧画面都雕琢到极致,美到窒息;即使是武侠片,侯孝贤的镜头依旧保持了一贯的安静恬淡,抽离审视的目光对待风景或对待人物角色都保持着以往的距离和淡然。这样疏离平稳的手法,极大隐藏了导演的主观情绪,给观者一种得以平静观望的可能,这种观望不会被剪辑产生的节奏感叨扰,也不会受制于镜头背后创作者的动机影响,却要求观众最大程度地自主参与。
即使是激烈的功夫打斗场景,侯孝贤也没向蒙太奇妥协,而用目光的距离让人“搬张小板凳安静看戏”,他不带领,也不行使任何指向,只是开辟一个框,然后让角色仿佛自行进入自行打斗,一切自然地进行,“人物”在这里高于“功夫动作”,而其后的情感则静待观者自行生发。
《刺客聂隐娘》的压抑可想而知,这种情感的克制甚至让人觉得外在视觉的美都太过夸张与空洞。形式美在这里是真的包裹着一团空虚,缺乏内里实在的情绪与感受,只是对于东方人来说,这团实在的空虚或许才是美的来源。这是一种类似中国水墨画留白的方式。那种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无”,却包容着各种内在情感的可能性。
舒淇饰演的聂隐娘总是一身黑衣,来去无踪,寡言少语,杀起人来干净利落。她并不会用哭泣、愤怒、歇斯底里的方式宣泄情感,她甚至只用眼神说话,而内心的真实藏在每一次的刀下留情处,所以冷淡疏离如她,最后还是要被师傅说没有断尽七情六欲。导演甚少给人物近景特写,很多个场景中“聂隐娘”就是画面中一袭神秘的黑色。这样的“情”和这样的隐忍内敛,是只有中国人可以理解和感受的矛盾,与西方世界确实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导演对东方神韵、侠与情的理解把握以及艺术上的坚守实在让人敬佩,但不得不说,《刺客聂隐娘》已近仙风道骨的视听表达和叙述风格,距离凡人世界已是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