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周，一个名叫弗拉达·久巴(Vlada Dzyuba)的14岁俄罗斯姑娘的名字牵动着不少中国网友的心，很遗憾地，我们认识她的方式不是因为她作为一名模特在t台上风采，而是因为她在中国工作期间意外患病死亡这起事件。
14岁，花一样的年纪，曝光出来的照片又容貌标致，让不少人感叹红颜薄命。而又因为这起事件的不断发酵，引发了外界的不少猜测。有怀疑她是过劳死亡的，也有怀疑弗拉达死于中毒。11月17日，上海警方发布了“14岁俄罗斯女模特在沪死亡事件通报”，对这一事件盖棺定论：其死因为中枢神经系统感染，并排除他杀可能。
但公众的疑团还在萦绕：为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就可以出国工作？生病死亡的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与剥削？光鲜亮丽的工作是否也会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危机和风险？为此，网易娱乐采访了包括弗拉达生前所属的国内经纪公司上海英模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公关负责人，以及多家外籍模特公司经纪人、模特管理等人士，试图勾勒出佛拉达生前所经历过的生活场。
《娱乐FOCUS》第7期 文采/伏蓉 策划/宋Yosen
本文系网易娱乐原创深度栏目《娱乐FOCUS》（聚焦）出品，由主力记者和编辑共同打造，直击娱乐圈各种内幕，解读热点事件和人物，双周一期。
一、14岁模特命丧中国 阴谋or意外？
弗拉达的消息最早在国内被注意到，是通过一个知名博主的发表的博文，文章中写道“Vlada刚刚开始的人生，突然戛然而止。她倒在了上海时装周的后台，再也没有醒过来。那天，她参加了13个小时的上海时装秀，就在她即将展示最后一套服装的时候，她突然体温升高，几分钟之后就倒下，失去了意识。工作人员立即叫来了救护车……”
这篇颇为煽情的文字让网友们看了十分心疼，对这个花季少女无限同情和惋惜。而这篇博文的消息来源，则明显是出自西方媒体的新闻报道。按照英国《每日电讯报》等媒体的说法，这个名叫弗拉达·久巴(Vlada Dzyuba)的姑娘是因“工作过量导致的极度疲惫”死亡的，报道还指责中国经纪公司和弗拉达签署的合同简直是“奴工”。俄罗斯“今日经济”网28日称，弗拉达的母亲认为，女儿不是死于脑膜炎，而是由于繁重的工作，女儿病倒前曾给自己打电话说“非常累，想睡觉”。她说，女儿与经纪公司签署的合同中有“奴隶条款”，经常工作12个小时。俄罗斯BFM网站29日报道称，弗拉达死亡当天“工作了13个小时”，最终身体无法承受。她的母亲称，弗拉达一直身体健康，已在上海工作两个月，没有医疗保险，工作条件十分恶劣。
对于西方媒体报道中的指控，中方相关部门也拿出了证据一一反驳。对于弗拉达死于上海时装周期间的说法，上海时装周媒体联络人29日对媒体表示，时装周组委会方面在周末第一时间就组织核实了解了相关情况，确定模特猝死的活动不是时装周期间的活动，组委会对这样的事件表示遗憾。
而英模文化公司总裁郑屹也在29日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应了“奴工”的指控，称英模文化与弗拉达及她的母公司——俄罗斯专业模特经纪公司三方签订3个月的工作合约，所有流程都是专业合法的。弗拉达来华60多天，共完成16个工作，其间作息正常。大部分工作是在8小时内完成的。弗拉达病重期间，多名经纪人包括公司主要负责人全天陪同。医疗费用也由公司全额支付。至于保险问题，在英模提供的合约复件第二条甲方的权利与义务中，明确写着：“乙方（弗拉达及其俄经纪公司）是获得国际健康保险后抵达，”也就是说弗拉达的健康状况应该由其在俄罗斯的经纪公司全权负责。不过据媒体报道，英模文化承认他们并未检查确认弗拉达在抵达中国前是否已获得了国际健康保险，工作或存在疏忽。
而一波未平，又有新的消息出现，媒体挖出英国《太阳报》15日报道，称据弗拉达的尸检报告显示，在为期3个月的中国之旅中，她可能是中毒身亡。在她的遗体被送回俄罗斯后，尸检初步结果显示，她的体内有一种神秘“生物毒药”的痕迹。俄罗斯媒体援引执法部门的消息称：“Vlada可能被一种致命的有毒昆虫咬了，她可能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故意被毒死的”。
网易娱乐第一时间联系了英模公司进行求证，公关负责人回应称：”俄媒写得太严重，比如要是她吃坏东西身亡，这个也不能叫做中毒身亡，而且这个是俄罗斯那边的尸检报告，它并没拿出数据来证明什么。俄罗斯有很多消息不实的报道传出，俄罗斯媒体一直在发酵此事。”
而上海警方也于该消息散播的第二天即发布了该事件的通报，根据通报，弗拉达的死据医院诊断是因为中枢神经系统感染，重点怀疑流行性脑膜炎，传播途径为呼吸道。警方还在俄罗斯驻沪总领事馆领事、医务官等人的见证下进行了尸检，未发现明显异常；结合走访调查，及死者生前自述等，警方排除他杀可能。
至此，弗拉达不幸在中国死亡事件也终于捋清了前因后果。这个12岁就开始在模特公司学习工作，致力于成为顶级模特的花季少女，生命却在14岁的时候戛然而止，让人唏嘘。
二、外模来华：“淘金”或是“跳板”？
对于模特的年龄问题，全球都没有严格限制，超模米兰达·可儿也是13岁选秀出道。而来中国“travel”（旅行工作）的外籍模特，又以俄罗斯、东欧等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居多。来自北京的专业外籍模特经纪人小米接受了网易娱乐采访，告诉了记者她亲赴塞尔维亚的见闻，“我当时是住的民宿，我就问过房东当地收入水平，他跟我说正常人一个月可能就差不多2000多人民币就顶多了。他说你如果说一个月能拿5000多人民币，你可以活得像个皇后。”
在中国一个月的收入，就基本快赶上这些地区模特在当地一年的收入，在巨大的经济收益面前，很多模特都对来中国淘金充满热情。小米说，外模的收入根据个人自身条件、知名度、受欢迎程度、和工作性质都会有所不同，不过记者找到了一份此前北京一家外籍模特机构给出的外模报价：“走秀1499元起、平面拍摄599元起（4小时起拍）、礼仪1499元起、广告拍摄2999元起／天”。虽然外模的价格因素是浮动的，但是通过这个报价，也可以大概了解到外模的收入情况。
据了解，外模的价格普遍比同级别的中国模特要便宜，“中模一场活动少说一两万，多则十几万都有，但是外模不可能报到这个价格。除非是特别火的，也就顶多报到一两万一场秀。”小米说道。
现在活跃在中国的外籍模特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隶属于经纪公司，通过公司间合作调派，有正式中国工作签证的，弗拉达就属于这种。这类模特的报酬大概按照“541”比例进行分成。客户付费50%给模特，40%给公司，10%给国外母公司；而有的模特不愿意被过多抽成，则会选择单干，这类就是自由模特，这类模特通过经纪人或者自己亲自接活儿，有的甚至是持旅游签证非法工作；另有一类是留学生，一些在中国留学的外籍学生，自身条件比较优越，也会在闲暇时间兼职做模特的工作。
据小米讲，正规公司签约的外籍模特每一个工作都会详细地记录在她的结算里面，一切都非常公开透明。“比如说她做完一个，她也会签一个单子，这个单子她自己也要有留存的，她自己也知道（价格）。”当被问到是否会分派给模特工作却遭到对方拒绝的情况时，小米表示：“我们也不会派那种她要拒绝的工作，如果这个工作对她本身不好的话，我们也会拒绝。”在她的印象中，几乎从来没有外籍模特拒绝过她分派的工作，“有谁傻到一个拍摄不去拍？她们可能会说不想去面试，但是工作不会出现说不想去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工作的。”因为市场原因和客户需求，外籍模特调派来华后，工作量也并不能保证，受客户欢迎的就会工作接到的多一些，反之则会很少。“大部分人来了以后都闲着的时间比工作多，所以都很珍惜每一次工作机会。”
实际上，对于有追求的专业模特来说，长期在中国市场发展对他们来说是“很糟糕的”，因为中国的工作只有少部分是走秀和大片的拍摄，大部分都是因为电子商务的快速发展，而带来的网店的拍摄，那些服装很适合中国人穿，但是穿在外国人身上会让他们觉得很傻气。“甚至有些母公司，他们都希望她们的模特不要再在这里老天天拍拍，会把她们的动作给练坏的。就像你练出来的那些淘宝动作，到欧洲没法儿用，而且你就自带了一股淘宝的气息。”负责调配外模的资深模特管理小y说道。
所以大部分有追求的外籍模特仅仅把中国的经历当成一个“跳板”，通过在中国积累的秀场经验和拍摄经历，最终去到欧洲的知名品牌秀场去发展，收获自己的“理想”。
三、“受欺压”还是“被惯坏”？
“受欺压？不可能！我们才是被欺压的。”已经做外模经纪人七年，小米谈及外媒在此次事件中外媒对国内经纪公司的指控还是忍不住替同行“打抱不平”。因为在她看来，中方经纪人对待这群漂洋过海来工作的外籍模特们就像是保姆一样悉心照料，“真的是感觉养了个大娃一样的那种感觉，捧在手心里，把他们当小宝宝一样。”
据小米介绍，他们公司会为签约的外模在市中心三环、四环以内租一套公寓居住，每周还请阿姨打扫，出行也都有专车接送，“她们有些可能真的在自己国家连肉都吃不了，到这儿来照样好吃好喝。”而模特们如果生病，小米作为经纪人也会带他们去医院，“我们家之前一个姑娘生病了，中耳炎，然后就给她放了三天假去之治，她不是治要花很多钱，我们就光挂号费，前期先问诊花了小两千，全部是我们家出的钱。”
但让她感到心寒的是，对外籍模特们再好，也感觉“捂不热”，甚至有时候会觉得简直“惯坏”了对方。“她们真的很自私。我不说全部人，但是真的很多人都很自私。就可能也跟她们从小就出来没有接受很多教育有关。就感觉你干了一件事，为着她们着想，她们不仅不买面子，而且还觉得你骗了她们。”她举例子，有时候秀场走秀要听客户安排，吃饭时间偶尔会不定时，可能会晚到一两点吃午饭，他们会提前让模特们自己准备点小点心充饥，但是还是会有外模抱怨“客户不把人当人”。“就像我们平时偶尔也会加班，谁会想这些东西去呀，你要不要挣钱？而且我们有时候都提前说了，她就觉得客户一定要准点准备好东西，送到你的手里。”
在小米看来，中国的模特经纪公司不仅没有“奴役”外模，反而对他们很贴心，相比欧美绝大多数经纪公司都要“仁慈”。“她们真的是没有去过欧洲那边，在欧洲租房子你要自己租，交通什么的你自己去，你要面试，经纪人给你发了邮箱你去看，看完了之后你自己去找这个面试的地方。你要错过了，时间没安排好，那是你自个儿的事。人家欧洲就仗着自己品牌大，一场秀你走完了也不给钱，你看中国哪出现过这个东西，不给钱，你可能吗？拍张照片都要收费。”
小米说，不光自己的公司如此对待外模，大部分正规经纪公司都是如此操作。“我觉得中国人还是比较善良的，不会真的去让她们十几岁的小姑娘自力更生，什么都不管的。我们排工作的时候也会注意呀，比如说模特过来，有内衣拍摄这些肯定是啊，但是这些小孩我们绝对不会推的。比如说我们可能是有一些秀之类的东西，下意识就会问一嘴衣服是什么样的，如果衣服比较成人化的，我们就不给小孩去弄了。”
模特行业光鲜亮丽，各种黑幕说、潜规则说也层出不穷，但是小米表示，在像他们家这样的比较正规的公司是不可能出现的。“我们肯定不可能强迫一个人工作，即便你说你让这个模特工作，她去带着情绪工作，那也是工作不好，我们还费力不讨好，何必呢？”她也坦诚，有的厂商会提出一些“非分之想”，“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很简单，打个比方说，我要潜规则你，那你直接一个东西捅到母公司去，大家圈子这么小，一下子就通了，那你公司还要不要做？但是她自己愿意的我们就管不着了，人家有那么多休息的时间，你在这儿我也不能控制你的日常出行，你要是碰到一些什么人，你自甘堕落，那没办法。”
在模特管理小y看来，大部分外籍模特年纪都很小，他们离开家，来到中国，没有人约束，真的很容易“放飞自我”。“像去年就听说一个外模，因为吸毒被遣送回国了。我们家自家的模特要是去哪儿玩的很嗨，宿醉，但是我们没有抓到现行，也没有办法。那些未成年的，我们都是明令禁止（去酒吧）的，但是还是有酒吧会让她们进，那这个东西我们管不着，应该是酒吧管的。”
四、“死了一个人，也不影响别人来挣钱”
除了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外，包括长沙、重庆等一些内陆城市的外籍模特市场也都在不断发展壮大。随之而来的就是市场的细分和竞争的加剧。那些没有签约正规公司的模特也称为“野模”，“野模”的工作质量会较之正规模特差很多，有的甚至会接一些车展、商家促销等低端活动，工作时长和待遇条件也得不到保证。
美国《纽约时报》网站曾刊文《中国国内模特行业的阴暗面》，以一位美籍模特在中国工作的亲身经历揭露了关于中国国内模特行业的种种内幕。文章提到“就大多数模特工作而言，每天都要干上9个小时，还要出差去深圳、广州和杭州等中国时装业核心城市。有的活儿实际上与做模特无关。一名26岁、受过大学教育的欧洲模特被要求只身在一艘通宵行驶的船上做女服务员，为一些年纪较大的中国男子服务。那名女模特拒绝了，模特代理公司后来就把她开除了。”
大量“野模”的出现也冲击着正规军们的市场，让外籍模特们挣钱越来越难。有的甚至会选择泡夜店来维持收入。有的夜店会邀请外籍模特帮忙招揽生意或者搅热气氛，一晚上付给他们几百到几千元不等。
当被问到14岁俄罗斯女模特死亡事件对国内的外籍模特行业有什么影响时，几乎所有业界人士的回答都是：没有影响。“死了一个人，也不会影响别人来挣钱的。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模特她们互相也是认识的，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方便说，但是对于她们模特内部的人来说，大家都知道发生了啥，所以没有人管这个事情，没有，真的没有影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模经纪人回答道。
小米也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我觉得现在唯一有点不一样的可能就是，母公司人家会考虑好要把保险办妥，也许他们会更多的考虑一下，还要不要发年龄小的模特。”
2017维密大秀(Victoria‘s Secret Fashion Show)于11月20日在上海举行，这是这场全球瞩目的时尚大秀第一次来到中国，随之而来的也有一批全球顶尖的模特们在中国的t台上闪耀亮相。这些站在时尚之巅的幸运儿们接受着菲林与鲜花的推崇，她们不会知道，在中国的大地上，还有一群怀揣梦想的外籍模特们正在摩拳擦掌，期待着自己下一份工作。
（文中小米、小y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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