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电影节落幕了。在清点这个电影节的时候，我们发现，尽管它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无可否认的是它绝对是这段时期中国娱乐圈乃至整个文化圈关注的焦点。究其原因，电影是最具大众魅力的一种艺术形式。
在抱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同时，我们更要大肆宣扬它的闪光点：中国内地第一次，而且是在全世界目光的见证下，向从前那些被称之为“地下”的导演们张开双臂。这无疑是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优雅的姿态。
面对如此盛情，出现在本届电影节上的年轻导演却都显得很平静，无论是在面对媒体还是面对观众的时候。这种盛情对他们而言来得确实有点晚。
他们中最早离开上海的是贾樟柯，他要回北京进行《世界》最后的冲刺。电话里，他说：“我每天都在现场，每天都只能睡三个小时。”这令人想起他在“中国新电影导演对话国际知名影评人”上说的话：巨大的工作量让我越来越不善言谈了，我希望《世界》能在九、十月份跟大家见面。其实创作是这些导演共同的状态。因为长年“关禁闭”已经让他们习惯通过创作来宣泄自己的激情和愤怒了。所以采访他们是相当艰难的过程，一次次被打断，甚至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贾樟柯，因为即便是电话采访，他疲惫的声音也让人不忍坚持。
温情派
王小帅：我不害怕
简介：
１９６６年生。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与娄烨同班，曾经拍摄《冬春的日子》、《十七岁的单车》、《二弟》。王小帅早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始之前，已经抵达上海，为了他正在筹备的新片《我十一》。江湖风传王小帅早年惨遭电影审查机构蹂躏的悲惨经历，听着都是一种精神折磨，更何况当事人。可他现在似乎已经不愿意再谈那段往事，只是平淡地说：“我已经很难再有精力去掰这种事。”虽然“当时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怀疑电影的触角到底应该伸多远。”
剧本还没考虑审查问题
《精品购物指南》记者（以下简称“《精品》”）：你最新的电影《我十一》筹备到哪个阶段了？
王小帅（以下简称“王”）：很多事都在谈，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我是希望能够在９月开机，因为有两个季节的戏，冬天和夏天，所以最好１０月拍完夏天的，１１月停一个月，１２月再拍。
《精品》：目前投资有多少？
王：现在是８００多万，我在争取各个方面的组合优势，最好能达到１０００多万，因为是７０年代末８０年代初的故事，景要花些钱。
《精品》：进行到这个阶段，感觉和你过去与国营电影厂合作的经验有什么不同吗？
王：大家都很支持这个剧本，这是最大的变化。剧本一直是沿着自己的思路在走，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剧本是在进入体制内之前就已经构思了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审查的问题。
《精品》：这个剧本能够得到认可，你有什么经验可总结吗？
王：其实《十七岁的单车》我就没想到会通不过，对我来说那是个挺向上的东西。所以我还是尊重现在这个环境。
《精品》：《我十一》是体制内的电影，将来也是一定要公映的，现在有没有什么商业方面的考虑，比如启用明星什么的？
王：我现在的主要精力在寻找男主角就是小男孩上，希望找一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孩子。至于爸爸妈妈，应该可以用一些比较成熟的演员，但现在还没定。
打造中国电影缺乏的层面
《精品》：对这次第六代导演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获得的政策表态，你是怎么看的？
王：其实去年１１月，已经有正式的文件给我和贾樟柯了。我想这与上海在战略上开放的态势是一致的，是适应新的变化。这肯定是件好事，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舞台，我也会积极配合。但战略是战略，电影要具体谈。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用科学的态度面对他们在市场上的结果。
《精品》：你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期待吗？
王：这也是我第一次体验，我也不能说对票房有多大的把握。我的电影里会有我自己的声音，至于是什么样的市场，我以前的经验只是一些小范围的放映，听说比较艰难，但我相信还是有空间的，信心比较足。因为电影观众也是分不同层次的。
《精品》：娄烨算是你们中间第一个面对市场的，但去年《紫蝴蝶》的结果从票房上看并不理想，你不害怕面对这样的结果吗？
王：我不会害怕。娄烨也需要个别对待。我想电影的出发点不同，电影类型不同，应该更科学的对待，目前我们还不具备纯商业片的操作模式。
《我十一》有它很感人的地方，也很有意思，有我的兴趣在里面。我１３岁离开贵阳，但出来以后对那里一直念念不忘，一直觉得应该拍一个那段生活的电影。你知道１９６６年的开拓大三线吗？那时把一些原来重工业城市的兵工厂移到贵州那样的山沟沟里，随之而来的城市人也在当地形成了自己的一个社会生活圈子。我就是这样的家庭背景。我想还没有人拍过那段历史。
《精品》：你认为《我十一》的观众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王：这个我没有体验。但对那些曾经关注和喜欢我以前电影的人，我保证不让他们失望，同时我相信会开发一些新的观众。电影的开发就是观众群的开发，它就像一个链条。
《精品》：中国电影市场的现状并不乐观，对此你有责任感吗？
王：从最初我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对能涉及到的市场，我有信心有热情，但绝不盲目。我希望我们的出现可以打造一个中国电影目前所缺少的层面。
商业派
李欣：在上海孤军奋战
简介：
１９６９年生。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曾经执导电影《花眼》等。本届电影节的开幕影片《自娱自乐》是我在这次电影节上看到的最好的影片之一。至少我周围人的笑声证明，他们都和我一样，拥有了一次愉快的观影经历。这部影片改变了我对国营电影厂投拍的影片的固有看法，同样更让我对李欣刮目相看。
接触李欣后，更坚定我对他的想法——他会是一个好的商业片导演。他有一辆宝马，居住条件也很好，还有两个孩子。对此他的解释是：刚毕业的时候，我要先挣钱，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且他做到了。虽然他说拍了不少电影，只有一部拿到过４万块的酬金，但他还在继续拍电影，因为在上海的他要“孤军奋战”。
商业不等于风格消亡
《精品》：真的很喜欢《自娱自乐》，但似乎和《花眼》的风格完全不同。
李：因为我做这个片子之前就很明白，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让更多的人来看，其他问题都在其次。至于风格，我想，说一件事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比如这个剧本，可以是四代之前，像《喜临门》那样，也可以很无厘头。剧本做了很久，后来请黄跃泰（该片摄影指导）过来，一拍即合。我们决定不让镜头参与叙事，因为故事本身比较饱满。我们每天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这样不等于自己的风格消亡。
其实类型片做起来一点都不容易，比完全随个人兴趣拍要复杂的多。因为类型片不只要让少数人认可。到了后期阶段就更累，剪接的时候面临更多新的想法，新的尝试，但我们一直遵从最初的想法，就是要让更多的人来看它。
《精品》：现在看，你达到最初的目的了吗？
李：因为电影安排了７月２号上映，所以大范围的还不知道。但那天开幕式上，在听到观众笑声的时刻，我真的特别高兴，怎么说呢，可以说是一种奖赏吧。
《精品》：这部电影中有那么多商业元素，比如情感、幽默、动作、明星……投资也有两千多万。在你的同代人中，你还是第一个尝试这种“游戏”方式的。感觉怎么样？
李：其实这些都是碰巧。碰巧这个故事我很喜欢，碰巧有这样一个目的，有特殊性。
商业是漂亮的外衣
《精品》：第六代导演开始被重视起来，你认为这对市场来说有什么意义？
李：我们这批人的出现实际是在培养观众新的观影习惯，结果如何，能否占领主流市场，可能要付出很大代价，难度很大。但至少我们可以打破主流市场几乎只有一种类型电影的格局，市场需要更多类型的电影。
面对市场，多数电影人都很没底，其实我们平时接触的不是其他做电影的、就是搞发行什么的，我们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电影观众。我相信观众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对我们来说，给观众一个新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角度是一定能做到的。
《精品》：在体制内拍电影是不是有很多便利条件？
李：其实也很复杂。你要面对各个不同层面的审查，包括自己的、电影厂的、地方的、发行的、投资方的等等。还是应该赶快分级。
《精品》：你拍的这样的电影在第六代中绝对属于异类，今后还会继续这个路子吗？
李：压力很大。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则。我认为，主动跟观众拉开距离的电影确实会有力量，有人这么做了；但电影创作者（我指各个环节的）的想像力比观众丰富多少呢？
我绝不会背叛自己，不可能去拍一个自己在屋里看不下去的故事。至于商业，那只不过是一件漂亮的外衣，把它披在身上，让大家一起欣赏很好啊，至于谁能看懂外衣下的你，相信懂艺术的人还是会有共通的。当然，这是一种理想状态。
残酷派
朱文：天生就是大导演
简介：
１９６７年生。东南大学动力学专业。著有小说《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等六部作品。编剧电影《巫山云雨》、《过年回家》；执导电影《海鲜》、《云的南方》。
在本届电影节上，朱文是第六代导演中最忙的一个，颁奖领奖参加研讨。一直等到闭幕式的第二天，才冒着雨跑到位于上海多伦路文化名人街的多伦现代美术馆采访他。
眼前的朱文更像是个工程总指挥——他负责导演次日举办的赵半狄和熊猫咪的一个接近行为艺术的Ｐａｒｔｙ。尽管时间紧任务重困难重重，我一直没见到朱文皱眉头。看到他这种举重若轻的做事方式，对接受他后来回答问题的角度是个准备。比如他说：在我还没有动笔写小说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大作家，就像还没拍电影，我就是大导演。他的作品以残酷著称。
我要对现实发言
《精品》：先谈谈你的拍电影经历吧。是什么让你开始拍电影？是因为做编剧吗？
朱文（以下简称“朱”）：跟那个没关系。是一种冲动，想要表达的冲动。有一年我在淡季的时候去了北戴河，几乎一个人都没有，很安静。我喜欢大海，在那样的环境里，面对大海，人可以想很多东西，比如自杀之类的问题。这是最初的灵感。过了一两年，我开始拍《海鲜》。
《精品》：是什么让你决定在体制内拍电影的？
朱：当我发现《海鲜》不能公映。和写小说一样，我要对现实发言，这也是艺术存在的价值。所以我要让人看到我的作品，要跟人沟通。
《精品》：《海鲜》的经历跟《云的南方》肯定有很大的不同吧？比如资金来源什么。
朱：我还是挺幸运的，跟一个朋友说要拍电影，他马上拿钱给我拍了，那时连剧本都没有。（《海鲜》投了多少钱？）３００多万吧。那时也从来没想过审查的问题。《云的南方》是１００多万。
电影可以不赚钱
《精品》：在体制内拍电影是不是需要更多的妥协？因为你一直是一个强调独立性的创作者。
朱：不是妥协。我非常不喜欢妥协这种说法，好多地下电影才是妥协呢！《海鲜》也很难，《云的南方》也很难，但难的不一样。在《云的南方》的时候，一起的很多人都觉得撑不下去了，要放弃了，但只要坚持，总能找到一种方法解决。事情永远会有它的两面性，当一件事给你巨大痛苦的时候，也会给另一面去平衡。拍《云的南方》时，我有更多的资金、更强有力的后盾，可以名正言顺的拍摄，不用再偷拍。
《精品》：从这个角度出发，《云的南方》一定会因为想让更多人看到，所以有一些商业元素在里面吧？
朱：不会。我的电影不会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我也从来没这么期望过，只要有一部分人喜欢就行。
《精品》：那你想过自己在市场上、票房上的作为吗？
朱：我不关心那个。就像我写小说，人家都说作家特能挣钱，有大别墅好车，我是个非常棒的作家，但我证明写小说也可以不挣钱。都说电影怎么赚钱，目前我拍了两部电影，至少这两部我证明电影可以不赚钱。其实欧洲有一个统计，从长期来看，大师的作品是最持久的，一直有人看有人买。咱们现在总是看这么个短时间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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