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拉快跑》与《黑客帝国》合体，你大概可以想见会碰撞出一部怎样的片子。擅长梳理时间线的汤姆·提克威与热衷探讨哲学命题的沃卓斯基姐弟各有术业专攻，两者的风格并不相似，不过没人敢单独扛起《云图》这种世界宏大、时间混乱、人物关系复杂、叙事方式蹊跷的史诗级科幻著作。《云图》算是成功的，因为它明白地将六个在不同时空发生的故事呈现在银幕上，节奏也称得上紧凑，没出现逻辑死角，遗憾的是它也没能突破更多，仅仅止于“呈现”。观众们看到六个乏善可陈的故事经过神一般的组合变成了一个绚丽万花筒，至于原著中万物轮回的精神内核却在片中退化成了浮光掠影的符号。
《云图》绝对是部“好看”的电影，它的大胆和新颖是近年的电影中所未见的。抛开刺激的演员变脸术和美轮美奂的镜头语言不说，它还有着华丽的故事场景设计，而且六套场景风格迥异——1850年的南太平洋上一位美国公证人渡船回国；1931年一位英国作曲家创作了《云图六重奏》；1975年一位美国小报记者冒着危险调查核电站真相；21世纪初的英国伦敦，一位作家将评论人扔下了高楼，他的出版商被囚禁老人院；未来乌托邦世纪，克隆人抵死反抗奴役体制；后启示录时代的牧羊人遇到了先知。你可以质疑三位导演的水准，但他们的审美无可挑剔，他们确确实实将这六个场景原汁原味地创造了出来，镜头在在17世纪的商船、纸醉金迷的社交场所、奇思妙想的未来科技和茹毛饮血的穴居生活之间穿梭，令人眼花缭乱而丝毫没有感到突兀。
大卫·米切尔在原著中的六个场景安排匠心独具，在看似毫无关联的时间和地点上，一脉相承的故事正在有条不紊地发生。1850年左右，美国南北矛盾开始尖锐化，一场反对奴隶制度的运动正在由北向南掀起，变革和统一是这个年代的标签，名著《飘》的故事背景也是这段时期；1931年，一场新的世界大战争尚在酝酿中，英国议会通过了《威斯敏斯特法案》，英联邦宣布正式成立，融合与重组是这个时代的关键词；1975年的美国正与苏联冷战，当时的苏联如日中天，苏美两个大国在核武装备上暗自较量，在美国流行文化中也体现着对峙与不安；21世纪也即当下的时代，世界多元扩张，人们的心智开始跟不上自然科技的进度，呈现出灵性的病症，贪婪、暴怒、冷漠、盲从、傲慢，把这个时代的人逼向作茧自缚的困境，人们开始寻找自我解脱的方式；未来乌托邦的设定透露着悲观，在《1984》风格的社会模式下，自然人与克隆人的矛盾前所未有地激化，既映射了之前提到的奴隶制，又暗示现时代人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严重脱节的极端后果。当然，最后一切会好起来的，因为地球终于完蛋了，人们被打回到文明到来之前的荒蛮时代，重新从零开始繁衍生息，经历下一个历史轮回。原作者表达出的是世间万事万物在“破”和“立”的过程中往复循环，打碎揉烂和合成一团混沌，因果相承。这之间的联系微妙不可言说。
我们很难说在银幕上看到了这一切，被表达方式和时间的限制，电影这一形式本身力所不逮。为了节省观众的思考步骤，电影给了不同人身上的彗星胎记无数个特写镜头，作为人物之间联系的符号。给相同的演员化不同的妆也是一项壮举，尽管此举毁誉参半，至少效果震撼。不过这些努力都只是架构了美丽的外壳，从形式上头头是道地讲完了故事，更花费心血用各种噱头来强化角色认知度，作为观众只能感受到巨大的信息量劈头盖脸地砸向自己，惊艳的视觉效果层出不穷，在密不透风地穿针引线中没有间隙停下来思考。
《云图》的伟大之处在于六个故事之间藕断丝连的联系，电影打散了原著小说的轴对称叙事模式，把六个故事肢解了拆开来重新拼凑，手法之精巧犹如外科手术。但单独看每个小故事，都是平庸之作，细节表现也没有特别扣人心弦的地方，如果观众没有时间回味电影铺陈的宏大轮回，就很难被剧情本身打动。也许时间还是太紧了，只有拍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才能说得透彻明白，《云图》小说就有洋洋洒洒接近500页的篇幅。
不管故事有多复杂，你不会看不明白《云图》，它本身也确实好看。尽管流于形式，徒有史诗之姿没有史诗之实，但对我们多数观众来说，“好看”已经难得了，若又要好看又要有嚼头，实在就是难遇的经典。眼下看起来，《云图》还难以封神。（文/Mona Lishark）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