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
导语
P1.“在那个年代,喜剧可以把人笑死”
P2.“我的作品技术进步的层次非常清晰”
P3.站在精英文化立场被审视的陈佩斯
P4.获得观众的认可,但绝对不卑躬屈膝
P5.尾声:“我是个文化个体户”
往期回顾
导语
5月24号的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作为网易明星公开课第一讲的嘉宾,陈佩斯演讲的主题是“佩斯带你认识喜剧”。不大的礼堂,被前来听讲的同学们塞得满满当当。62岁的陈佩斯一身粗布衣,脚上的布鞋底儿早已磨得起了边儿。台上的他,看上去略显拘谨,演讲的内容从“人类为什么会笑”到“喜剧的定义和技术手法”,近两小时的演讲,没有寒暄,没有注水,甚至没有很多演说家固定标配的“幽默展现”——这里没有电视里和舞台上那个表情丰富的陈佩斯,只有专业、一丝不苟。
以观众“由戏及人”的欣赏惯性来判断,私下里的陈佩斯无疑会让他们失望。事实上,历史上的喜剧名家,也大多在生活中寡言少笑,甚至有些特立独行。正式采访前的闲聊中,听到这次演讲也会在网络同步直播,陈佩斯开玩笑说那要赶紧把自己的那些个小毛病藏起来,随后却也又忍不住念叨几句,“(做公开课)没什么多大用处,上网的人不太看戏,即便是对我的戏感兴趣的人,可能对我在公开课上讲的那套玩意儿也不欣赏。所以(做下来)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影响,一开始我以为会有,后来发现根本无所谓。”
所以,当我们再去认真打量这个已离开春晚近20年、个人第一部话剧上映也已满15年的花甲老人时,会略带惊讶地重新审视他在喜剧研究上如此精益求精的专业热忱,以及那多年来始终坚持未变的气节傲骨。
Part1“在那个年代,喜剧可以把人笑死”
陈大愚(陈佩斯儿子):“他其实并没有躲起来,只是你们媒体不找他了。”
离开春晚那么久,之后的陈佩斯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一下子就从热闹中消失了?在这个媒体自己说出来就要被打脸的问题上,面对网易娱乐记者的提问,陈大愚轻描淡写的回答颇有其父之风,“他其实并没有躲起来,只是你们媒体不找他了。”
娱乐方式瞬息万变的时代,看起来在追逐观者所好这点上,倒也是媒体始终未曾改变过的。从这个角度看,如果抛开春晚小品对他的名誉加身,80、90年代拍喜剧电影,21世纪开始排话剧的陈佩斯,其实一直都未在官方视角的核心视线之中。所以,在后来“喜剧电影是冯小刚的天下,春晚小品是赵本山的王朝”这样的固有印象之下,我们发现起跑更早也更快的陈佩斯,被遗憾地忽视了——事实上,他也许是中国喜剧历史上最不容忽视的全能大家。
上世纪70年代通过父亲陈强加入八一电影制片厂,1979年25岁的陈佩斯与陈强共同主演的《瞧这一家子》,是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第一部喜剧电影,“(当时)文革刚结束,所有的资料都没有,只能看到一些黑白片比如卓别林的电影,还有一些老的前苏联的电影。”没有任何可参照的电影和教材,反而激发了大家的创作欲望,虽然如今陈佩斯说起来一开始的喜剧创作完全是在“蒙”在“凑”,但影片出来的效果摆在那里,“久旱的天地突然来了雨,来了甘霖,人们放开去笑的时候,生理上都会有笑伤,或者是笑死的,让人猝不及防。”
《瞧这一家子》之后,人们对陈佩斯的喜剧形象认定已然形成,这让毫无科班基础的陈佩斯不得不加快了学习的步伐,这其中,相声里的那些抖包袱的手段让他获益良多,特别是向马季和姜昆的求教,“(他们)告诉我们‘三番四抖’,我们得牢牢记住,抖包袱不能太脱,节奏不能脱,为什么不能脱?不知道,当时我们就是严格地按照他们的指点去做练习……同样的‘三番四抖’,尺寸上不对也不行,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经验性的东西,后来我就觉得,这是规律,规律性的东西必须要总结,总结完了还可以指导实践,所以我们就开始总结。”
总结实践,总结理论,总结经验,那时尚年轻的陈佩斯,已然在喜剧创作和研究的路上开了个好头。
娱乐方式瞬息万变的时代,看起来在追逐观者所好这点上,倒也是媒体始终未曾改变过的。从这个角度看,如果抛开春晚小品对他的名誉加身,80、90年代拍喜剧电影,21世纪开始排话剧的陈佩斯,其实一直都未在官方视角的核心视线之中。所以,在后来“喜剧电影是冯小刚的天下,春晚小品是赵本山的王朝”这样的固有印象之下,我们发现起跑更早也更快的陈佩斯,被遗憾地忽视了——事实上,他也许是中国喜剧历史上最不容忽视的全能大家。
上世纪70年代通过父亲陈强加入八一电影制片厂,1979年25岁的陈佩斯与陈强共同主演的《瞧这一家子》,是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第一部喜剧电影,“(当时)文革刚结束,所有的资料都没有,只能看到一些黑白片比如卓别林的电影,还有一些老的前苏联的电影。”没有任何可参照的电影和教材,反而激发了大家的创作欲望,虽然如今陈佩斯说起来一开始的喜剧创作完全是在“蒙”在“凑”,但影片出来的效果摆在那里,“久旱的天地突然来了雨,来了甘霖,人们放开去笑的时候,生理上都会有笑伤,或者是笑死的,让人猝不及防。”
《瞧这一家子》之后,人们对陈佩斯的喜剧形象认定已然形成,这让毫无科班基础的陈佩斯不得不加快了学习的步伐,这其中,相声里的那些抖包袱的手段让他获益良多,特别是向马季和姜昆的求教,“(他们)告诉我们‘三番四抖’,我们得牢牢记住,抖包袱不能太脱,节奏不能脱,为什么不能脱?不知道,当时我们就是严格地按照他们的指点去做练习……同样的‘三番四抖’,尺寸上不对也不行,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经验性的东西,后来我就觉得,这是规律,规律性的东西必须要总结,总结完了还可以指导实践,所以我们就开始总结。”
总结实践,总结理论,总结经验,那时尚年轻的陈佩斯,已然在喜剧创作和研究的路上开了个好头。
Part2陈佩斯的作品,技术进步的层次非常清晰
近几年陈佩斯在演讲中常常提到的一个名词:差势。差势越大,笑果越好。
也就是从80年代后期开始,在喜剧理论尚不明晰的情况下,陈佩斯紧紧抓住了和父亲陈强合作的“父子冲突”这个喜剧逻辑,先后创作了《父与子》、《二子开店》、《傻冒经理》、《爷俩开歌厅》、《父子老爷车》等一系列喜剧电影。以现在的眼光看,这些描写城市底层人民生活中喜怒哀乐的喜剧,既是对国内喜剧类型的补充,也是对喜剧创作的探索,就像陈佩斯在采访中讲述的,“我们的作品里面,基本上能看出一个技术进步的过程,而且这个技术进步的层次会非常清晰地表现出来。”
“父子”系列电影中,基本的喜剧模式都是通过对父亲形象的严肃性和权威性的重新解构所带来的身份落差后产生的笑点,概括起来,这就是最近几年陈佩斯在演讲中常常提到的一个名词:差势——即为观众和演员存在的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喜剧效果——差势越大,笑果越好。
而纵观陈佩斯历年春晚上的那几个经典小品,又能更为清晰地看到他所总结的“差势”,与“技术进步的过程”。从《吃面条》中简单的“为白吃面条来演戏结果被撑到不行”的单线矛盾,到被他自己认为难以超越的《警察与小偷》中用到了“身份错位、颠覆权威、伦理、误会”等多种喜剧理论的多重矛盾,加上陈配速在肢体语言表演上的炉火纯青,以及从不出现“方言梗”、“歧视梗”这样的创作洁癖,都让陈佩斯的小品在百看不厌之余,也多了几分高级与技术含量的味道——这亦是此后更偏重语言和容貌演出的众多春晚小品所不具备的。
所以由此看来,前期的小品与电影创作(小品创作本身就带有很强的戏剧性),为陈佩斯后来的话剧之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懂戏剧理论,精通舞台和影视表演,坚持剧本创作,这些都是陈佩斯在80、90年代的摸爬滚打中收获的成长。
而经过这十几年来在话剧上的打拼,有这多部经典话剧傍身,现在已经开始进行喜剧培训的陈佩斯,可以完全腰杆直直地告诉大家,在喜剧创作的专业性上,他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我能从笑行为开始讲,人类进化有了笑行为开始讲,一直讲到我今天在舞台创作上的哪一招、哪一式,都是贯穿的,这是我们学校里,今天所有学校里都没有的,不但我们没有,不但中国没有,英国也没有,法国也没有,美国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历史是片断性的,文明是片断性的,和中国的文明是不同的,所以他们讲不透,讲不深,讲不明白。”
“父子”系列电影中,基本的喜剧模式都是通过对父亲形象的严肃性和权威性的重新解构所带来的身份落差后产生的笑点,概括起来,这就是最近几年陈佩斯在演讲中常常提到的一个名词:差势——即为观众和演员存在的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喜剧效果——差势越大,笑果越好。
而纵观陈佩斯历年春晚上的那几个经典小品,又能更为清晰地看到他所总结的“差势”,与“技术进步的过程”。从《吃面条》中简单的“为白吃面条来演戏结果被撑到不行”的单线矛盾,到被他自己认为难以超越的《警察与小偷》中用到了“身份错位、颠覆权威、伦理、误会”等多种喜剧理论的多重矛盾,加上陈配速在肢体语言表演上的炉火纯青,以及从不出现“方言梗”、“歧视梗”这样的创作洁癖,都让陈佩斯的小品在百看不厌之余,也多了几分高级与技术含量的味道——这亦是此后更偏重语言和容貌演出的众多春晚小品所不具备的。
所以由此看来,前期的小品与电影创作(小品创作本身就带有很强的戏剧性),为陈佩斯后来的话剧之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懂戏剧理论,精通舞台和影视表演,坚持剧本创作,这些都是陈佩斯在80、90年代的摸爬滚打中收获的成长。
而经过这十几年来在话剧上的打拼,有这多部经典话剧傍身,现在已经开始进行喜剧培训的陈佩斯,可以完全腰杆直直地告诉大家,在喜剧创作的专业性上,他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我能从笑行为开始讲,人类进化有了笑行为开始讲,一直讲到我今天在舞台创作上的哪一招、哪一式,都是贯穿的,这是我们学校里,今天所有学校里都没有的,不但我们没有,不但中国没有,英国也没有,法国也没有,美国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历史是片断性的,文明是片断性的,和中国的文明是不同的,所以他们讲不透,讲不深,讲不明白。”
Part3站在精英文化立场被审视的陈佩斯
正是这诸多的逆境,造就了今天的陈佩斯。
不过,单是靠过去那些经典的作品,早已离开大银幕与小荧幕多年的陈佩斯,很难在如今的观众与网友中依然保持如此之高的人气。也许很多人总会盯着与央视的恩恩怨怨不放,但事实上,也的确是当年那场打胜了的维权官司,让观众们看到了陈佩斯身上的另一面:气节。
在24号的那场明星公开课上,陈佩斯就与大家分享了过去一个回忆,即与朱时茂在80年代创作的小品,虽然在观众中受到巨大的欢迎,但是在行业内却被骂惨了,“一直骂了20多年”。同样的,陈佩斯在80年代的那些喜剧电影也没能逃过被批的命运,1986年拍摄《少爷的磨难》后,业内有撰文对他进行批评,“陈佩斯的喜剧表演是装出来的,纯为搞笑而搞笑,很低俗。”
尽管在现在看来这些批评毫无道理,但这也多少反映出了当时的时代环境,依然对底层的市民喜剧是持排斥态度的。众所周知,整个1980年代,中国电影乃至中国艺术领域的大环境是精英文化文化,在陈佩斯开始创作那些喜剧的80年代初,正是大批伤痕文学和伤痕电影流行之时,无论文学还是电影,都充满了正处反思之中的愤怒与批判,有人回忆过去时曾说过,“当时拍电影赔钱没有人批评,拍电影赚钱就受到诟病。”批评者正是站在正剧和精英文化的立场去审视陈佩斯的喜剧。
而后来转做话剧的陈佩斯,亦赶上了话剧市场的萌芽起步期,当时的观众并未养成进戏院买票看戏的生活习惯,对此陈佩斯也曾在访谈中表示,即便在话剧首演前整夜整夜的失眠,但自己当时也没考虑过去做那些赠票充场面的事情,“观众既然还没习惯,那就等他们慢慢习惯。”
所以站在回看过去的角度,陈佩斯或许并不是一个生逢其时的喜剧人。但与此同时,也许正是这“尚待磨合的齿轮”,才最终有了这诸多逆境中造就的陈佩斯。
在24号的那场明星公开课上,陈佩斯就与大家分享了过去一个回忆,即与朱时茂在80年代创作的小品,虽然在观众中受到巨大的欢迎,但是在行业内却被骂惨了,“一直骂了20多年”。同样的,陈佩斯在80年代的那些喜剧电影也没能逃过被批的命运,1986年拍摄《少爷的磨难》后,业内有撰文对他进行批评,“陈佩斯的喜剧表演是装出来的,纯为搞笑而搞笑,很低俗。”
尽管在现在看来这些批评毫无道理,但这也多少反映出了当时的时代环境,依然对底层的市民喜剧是持排斥态度的。众所周知,整个1980年代,中国电影乃至中国艺术领域的大环境是精英文化文化,在陈佩斯开始创作那些喜剧的80年代初,正是大批伤痕文学和伤痕电影流行之时,无论文学还是电影,都充满了正处反思之中的愤怒与批判,有人回忆过去时曾说过,“当时拍电影赔钱没有人批评,拍电影赚钱就受到诟病。”批评者正是站在正剧和精英文化的立场去审视陈佩斯的喜剧。
而后来转做话剧的陈佩斯,亦赶上了话剧市场的萌芽起步期,当时的观众并未养成进戏院买票看戏的生活习惯,对此陈佩斯也曾在访谈中表示,即便在话剧首演前整夜整夜的失眠,但自己当时也没考虑过去做那些赠票充场面的事情,“观众既然还没习惯,那就等他们慢慢习惯。”
所以站在回看过去的角度,陈佩斯或许并不是一个生逢其时的喜剧人。但与此同时,也许正是这“尚待磨合的齿轮”,才最终有了这诸多逆境中造就的陈佩斯。
Part4观众认可的同时,绝不对观众卑躬屈膝
最新一部话剧《戏台》的被追捧,就代表了观众对他的认可。
“当年如果导演到我们八一厂去问老同志,你们对陈佩斯、朱时茂这两位后辈有什么看法?那就糟了,这个事就糟了,当时问电影界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和电影怎么看,也不会有好话的,而且长达十几年、二十多年都是这样的情境……”
采访中,陈佩斯既没有回避过去面对的那些批评,同时也在尽量躲开那些有关“对比”、“评价”的问题,他说你不能直接拿现在的小品和30年前的进行对比,因为“任何事情不能这么直接类比”,他甚至谦虚地表示,“那个时候的作品其实特别简单,和今天的作品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同时,他也不认为网络段子的成批袭来会伤害到喜剧的未来创作,尽管,我们在他的作品中从来不曾看到过有任何的网络段子,他说自己不会去重复别人做过的事,这其中大到所谓的戏剧改编,小到网络段子的拿来主义,不过他也强调,虽然不要那么看不起通俗文化,但“我也想提醒各位做高雅艺术的人,和今天经常自诩高雅的人,别做无用之功的事情。”
所以在陈佩斯身上,我们多少能看到一些老演员常有的矛盾之感。他在回避评价现实的同时,也对自己在创作和工作上所受到的阻碍颇为无奈,比如谈到如今的话剧市场竞争,他提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让人绝望的对手,“我的竞争对手里有一个是国家,你想想,我日子能好过吗?它的资金量,投资量是无限的,收入也可以是零的,我能竞争过人家吗……”而在往前追溯,曾经自组民营公司拍电影的陈佩斯,也说过自己当年的电影拍一部赔一部。
但好在,陈佩斯这么多年做下来,依然立得住。最新一部话剧《戏台》的被追捧,就代表了观众对他的认可,而这种认可,从来不是建立在诸如春晚中那些虚伪的叫好声和鼓掌声,以及对观众的卑躬屈膝上的——一个大家都熟悉的故事,当年在湖南,事先签了合约不准录像的演出,当陈佩斯看到电视台正在录像时,节目演到一半的他立刻选择停演。一些人也许会说他不尊重观众,但从长远来看,又是谁在不尊重观众呢?
采访中,陈佩斯既没有回避过去面对的那些批评,同时也在尽量躲开那些有关“对比”、“评价”的问题,他说你不能直接拿现在的小品和30年前的进行对比,因为“任何事情不能这么直接类比”,他甚至谦虚地表示,“那个时候的作品其实特别简单,和今天的作品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同时,他也不认为网络段子的成批袭来会伤害到喜剧的未来创作,尽管,我们在他的作品中从来不曾看到过有任何的网络段子,他说自己不会去重复别人做过的事,这其中大到所谓的戏剧改编,小到网络段子的拿来主义,不过他也强调,虽然不要那么看不起通俗文化,但“我也想提醒各位做高雅艺术的人,和今天经常自诩高雅的人,别做无用之功的事情。”
所以在陈佩斯身上,我们多少能看到一些老演员常有的矛盾之感。他在回避评价现实的同时,也对自己在创作和工作上所受到的阻碍颇为无奈,比如谈到如今的话剧市场竞争,他提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让人绝望的对手,“我的竞争对手里有一个是国家,你想想,我日子能好过吗?它的资金量,投资量是无限的,收入也可以是零的,我能竞争过人家吗……”而在往前追溯,曾经自组民营公司拍电影的陈佩斯,也说过自己当年的电影拍一部赔一部。
但好在,陈佩斯这么多年做下来,依然立得住。最新一部话剧《戏台》的被追捧,就代表了观众对他的认可,而这种认可,从来不是建立在诸如春晚中那些虚伪的叫好声和鼓掌声,以及对观众的卑躬屈膝上的——一个大家都熟悉的故事,当年在湖南,事先签了合约不准录像的演出,当陈佩斯看到电视台正在录像时,节目演到一半的他立刻选择停演。一些人也许会说他不尊重观众,但从长远来看,又是谁在不尊重观众呢?
Part5尾声:我一直都是个文化个体户
“你能站到今天,你是绝对心里面是自豪、骄傲的,这是连莫里哀、莎士比亚都做不到的。”
在儿子陈大愚看来,即便现在大家眼中的陈佩斯还是有点“不那么好聊”,但“他的脾气比起以前还是好了不少”,这也许是源自孙女的出世,更多的或许是来自年纪的增长。62岁的陈佩斯,依然穿的布衣布鞋,平时的生活,就是种花种草,简简单单。2016年的今天,他依然不开微博,因为家人的联系需要,在儿子的要求下才刚刚学会了微信。最近与陈佩斯同岁的成龙在新片发布会上曾发表了一番“不要被电脑手机绑架”的言论,同样的,在被问到此问题,陈佩斯的回答也很干脆,“不希望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
也许是因为光头的原因,乍看之下,并不会将陈佩斯与“花甲”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可采访中某个他大笑的瞬间,恍惚间的确仿佛陈强老爷子在世。同时,对比下他身边的陈大愚和《瞧这一家子》时25岁的陈佩斯,只会让人感叹:陈家这基因,实在是强大。看着接了自己喜剧的班儿也排起话剧的儿子,不知陈佩斯会不会有所感慨:传承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仿佛冥冥之中就已注定,不可更改。
从电影到小品再到话剧以至理论,自感在喜剧研究上已多有成就的陈佩斯,谈到自己这个“文化个体户”的贡献,也会自豪,“你能站到今天,你是绝对心里面是自豪、骄傲的,这是连莫里哀、莎士比亚都做不到的。”不过说起未来,陈佩斯也早已淡然,“如果我明天嘎嘣了,昨天就是我的最高峰,如果不是,我还能挺过去,也许下一个作品是,这都有可能。”
而或许,陈佩斯对中国喜剧到底贡献几何,真的要到多年之后,才能有一个言之凿凿的定论。
也许是因为光头的原因,乍看之下,并不会将陈佩斯与“花甲”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可采访中某个他大笑的瞬间,恍惚间的确仿佛陈强老爷子在世。同时,对比下他身边的陈大愚和《瞧这一家子》时25岁的陈佩斯,只会让人感叹:陈家这基因,实在是强大。看着接了自己喜剧的班儿也排起话剧的儿子,不知陈佩斯会不会有所感慨:传承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仿佛冥冥之中就已注定,不可更改。
从电影到小品再到话剧以至理论,自感在喜剧研究上已多有成就的陈佩斯,谈到自己这个“文化个体户”的贡献,也会自豪,“你能站到今天,你是绝对心里面是自豪、骄傲的,这是连莫里哀、莎士比亚都做不到的。”不过说起未来,陈佩斯也早已淡然,“如果我明天嘎嘣了,昨天就是我的最高峰,如果不是,我还能挺过去,也许下一个作品是,这都有可能。”
而或许,陈佩斯对中国喜剧到底贡献几何,真的要到多年之后,才能有一个言之凿凿的定论。
访谈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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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你对喜剧的研究,包括理论,包括实践的研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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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从进入喜剧开始就在苦苦地寻找一条出路,总是做,而又不得,又不得其法,总是在做,总是不得其法,总是为自己的不满意感到困惑,感到无助,没解。就像人得了癌症似的(笑),没有希望,往前看不到边儿,跳到苦海里了的感觉,一直用脑袋去撞南墙。尤其是刚做喜剧的时候,文革刚结束,所有的资料都没有,只能看到一些黑白片卓别林的电影,还有一些老的前苏联的电影。过了几年之后才有了一些日本的,但是都是非常淡的喜剧,喜剧类的,还不能像是今天看到的喜剧一样。寅次郎的系列给我们的影响就算很深了,今天看来,在喜剧的桥段上特别淡,清淡得很,几乎不能算是纯喜剧。造成长时间完全要自己摸索,那时候还看二三十年代老的无声片的中国电影,也都没法用,过去老演员、老艺人给我们的经验都没法照搬。一直去想怎么办?这时间就要开始做,我们在做,包括我参加我第一个戏《瞧这一家子》的时候,全体人,包括我父亲在内,那时候都快60的人了,大家一起来探讨怎么弄,无非就是想怎么让观众笑。其实我们都在判断我们这样做他笑不笑,一直在判断。但是,我们用什么方法,也不知道,一直都在各种可能往上凑。一个方案里好几个可能性,又没有确定的东西,都是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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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但是电影出来的效果还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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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非常感谢那个时代,那个时代刚从非常挣扎的环境中度过了,整个社会变了,我们过去长时间没有喜剧的时候,笑声长时间离开人群以后,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剧本,出了这么一个影片,得到大家的认可。当时有两部片子,一个是《瞧这一家子》,还有一个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小字辈》,一下在社会上反响特别特别大,这里面又以我和我父亲的戏《瞧这一家子》最受欢迎,当时看影片的时候,是一种政治信号,有一个象征意义,笑声回归人民,人民有笑的权力,权力回归以后,久旱的天地突然来了雨,来了甘霖,人们放开去笑的时候,生理上都会有笑伤,或者是笑死的,让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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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即便这样还是会觉得不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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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拍完了,能够验证一部分的可能性,这么选择是对的,当初没有那么选择是错的,增加了很多失败的经验,获得成功的经验却很少,特别特别痛苦。那时候又开始了演出市场的商业化运作,开始悄悄松动了,我们开始进入走穴的行列了,我和朱时茂出去演出,一场能挣10块钱,给我们的触动很大。但是你直接面对观众的时候,必须拿出成形的节目来,一开始朗诵,他朗诵、我朗诵,不行,因为我的《瞧这一家子》已经在先了,这时候观众对我们的要求,你得给一个喜剧的东西让我们笑一笑,我没这能力,真没有这能力。我们看说相声的这些演员,姜昆、马季,看他们说相声我们也高兴,这怎么回事?得学,我们向他们学习,把他们的东西,跟我们原来做表演练习时的小品结合起来,又不得法,到了台上,我们自己觉得挺好玩的故事,观众不乐,有时候我们这么弄弄他就乐了,那么弄弄他就不乐乐,稍微弄弄他就不乐了,弄得我们也是一头雾水,特别痛苦,这是1982年,又过去了。 进入了1983年秋天,我接到了春晚的邀请,让我去当主持人,我说别主持人了,你们的主持人太多了,我演一个我们走穴时候的小品,挺好玩的,有时候能弄好,有时候弄不好,弄好了挺好玩的,他们也觉得,有这么一个挺新颖的,我们就开始做。老是不得其法,当时春晚主创人员里面有王景愚先生,相声大师马季先生和姜昆先生,这几个人凑一块儿行了,把我和朱时茂好好“收拾”了一顿,把相声很多经验性的东西告诉我们了,前面为什么没有笑声,同样的东西,前面得铺垫,告诉我们“三番四抖”,我们得牢牢记住,抖包袱不能太脱,节奏不能脱,为什么不能脱?不知道,当时我们就是严格地按照他们的指点去做练习。 成功之后,我们开始坐下来反思了,发现听了他们的就成功,我们自己再到台上演出的时候,如果不听他们的,我自己多发挥一点,笑声就离我们而去。同样的“三番四抖”,尺寸上不对也不行,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经验性的东西,后来我就觉得,这是规律,规律性的东西必须要总结,总结完了还可以指导实践,所以我们就开始总结。从我们一开始做喜剧的时候,就开始了不断的实践、总结经验,总结完经验再去指导实践,我们的作品里面,基本上能看出一个技术进步的过程,而且这个技术进步的层次会非常清晰地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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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之前你也说,春晚上的创作都是有一些限制的,但还是产生了那么多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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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那是其次的,那些东西对于我来说是第二维的,甚至是无足挂齿的,我更重要的是我在里面学习了什么,收获了什么,这是非常重要的,每次每一个作品我们都会有所收获、有所提高、有所进步、有所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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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它的限制一直都在,大家却觉得那时候的小品就是比现在的小品要好,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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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不能这么类比,任何事情不能这么直接类比,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拿2016年的时间段的作品和1984年的时间段类比,这样是不可以的。那时候喜剧简直就是一个政治信号,是有很强烈的政治信息在里面的,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喜剧节目,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也正是因为过去没有,人们突然获得,或者很少获得到突然获得,就会给人一个很深刻的印象。这种深刻不是用剧本解读的,所以,如果我们这么去类比的话,就会造成认识问题出现缺陷。为什么呢?两个作品本身不可比,我们抛开了时间环境这么去类比,说那个时候的好,这个时候的不好,错了,那个时候的作品其实特别简单,和今天的作品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它对社会的影响却是深刻的。作为一个我做专业的人说这个事情,这是不可抛开时间来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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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现在大家对于喜剧可能会更愿意去看一些段子和快餐式的东西,你个人是否认为段子太多,会对大的喜剧创作造成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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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有什么伤害呢?哪个段子伤害了那个喜剧了?你能举出一个例证来,我今天给你跪下,我现在就给你跪下,你当我老师,您是我的老师,因为我确实没觉得哪个段子,哪一百个段子能伤害一个戏,或者哪一个段子能伤害一个戏。如果哪个好的喜剧节目能被几个段子伤害了,它本身就站得不稳,它就不是一个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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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不过你的话剧里很少用到网络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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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对啊,我就更不会被它伤害了,我不会重复别人的话,更不会被伤害。不要老认为什么多了就会伤害别人了,不要流行什么就会伤害了高雅的东西。还有一个,我们不要老对流行文化和通俗文化有贬义,今天的文化积淀里面的唐诗也好,宋词也好,都是流行文化,和今天流行的小段子一样,是一样的东西,都是特别通俗的。白居易的诗都是妇孺皆知的,河边洗衣服的妇女也在吟唱的。我们的元曲里,今天读起那些的元曲里,都会被它的通俗所感动,所以他们这些作品才能留下来,能够留存至今。你记住了,那时候有很多很多高雅的东西,我们今天对它们连皮毛都不知道,完全灰飞烟灭了。我也想提醒各位做高雅艺术的人,和今天经常自诩高雅的人,别做无用之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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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你认为喜剧创作最重要的几个元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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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通俗。跟您这么谈话,走到这儿,说到这儿,就得奔通俗去,小孩都能看懂,老人都能看懂,第一步会过时,第二还很前卫,小孩都能看懂,今天七八岁的小孩看着也高兴的事,等到他二十多岁看还能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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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您创作上除了喜的部分还会有一些悲剧的元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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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那是你的感受,不是我的作为,我的目的,我的初衷是让你快乐,这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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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不过悲剧元素对一部喜剧来说还是需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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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我觉得不能这么谈,你把一个食品里先加点酸,一定再加点碱,是吗?不能这么说,这是两回事。我没说过程就得有一点悲剧,你有什么感受,和我做什么事不是一回事,不能因为你有点感受,看了我的作品有点悲凉感,就说我这个作品里有悲剧,掺了一点悲剧,没有,NO,没有,我的作品是一个完整的喜剧,一个特别完整的喜剧,至于您的感受,那是您的事,和我无关,我是全力打造一个喜剧,没有搀杂很多东西,我的东西没那么二乎,绝不是那种二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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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喜剧创作中需要很多技术含量的东西,可以具体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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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比如我们说的套路,最显性的套路,《托儿》剧目,这里用的是计谋喜剧,骗,骗中还有骗,再过去反骗,不断反转,好象把一张平的纸捏起一个皱褶好几个面,再捏一个皱褶又是好几个面,层次特别高,递进的关系特别舒服,这是一个。同时这里面还有误会法,因为计谋使对方产生误解,这种误会法。还有失去交配权,拿性做调侃的喜剧桥段,他让自己老婆跟别人谈恋爱,他自己老婆感情漂移了,跟着外表特别体面,说话特别儒雅,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走了,吃饭去了,开始约会了,骗人的人吃醋了,像这种套路我们把它叫失去交配权喜剧。它的普及程度,老人、小孩都能看懂,套路是一种方案。 还有就是套路中间,一个叠加一个,喜剧最初的桥段都很简单,300年前一个套路,所有的铺垫都为了一个套路,比如说莫里哀的喜剧,莎士比亚的喜剧,还有法国一些别人的喜剧,都是一个套路,最多两个套路,不能再多了,再多承载不了了。到了本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候,本世纪初到中的过程里面有一个飞跃性的发展,四五个套路套在一起,叠加在一起,现在是套路里面叠着套路一起走,我们的小品到后来,《警察与小偷》开始,好几个套路叠着走,显得技术含量上特别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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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是不是小品的创作对你之后做话剧创作影响更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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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对,小品创作的时期是我获得喜剧实践重要的时间,从里面获得了很多很多东西,很多东西都是在这个过程里面从不知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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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你看开心麻花的作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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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我看过一个作品。这个和我无关,只要观众喜欢就行,千万别问我,也别问某一个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有话语权的人,不能这么问,这么问容易伤害别人,会挫伤很多年轻人的积极性。像当年如果导演到我们八一厂去问老同志,你们对陈佩斯、朱时茂这两位后辈有什么看法?那就糟了,这个事就糟了,当时问电影界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和电影怎么看,不会有好话的,而且长达十几年、二十多年都是这样的情境,这种话不要这么轻易问我这么一个老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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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你个人有没有想把你的话剧拍成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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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我现在没有时间,时间对我来说不多了,我已经六十多了,我已经多活了两年了,六十是甲子,甲子对人生是一个杠,多一天就赚一天,我已经多活了两年了,对于我来说我已经很幸运了,我的时间是不得多,这时候你让我再做这个,做那个,你能不能这样,你能不能那样,能不能再来一个什么,不可以了。对于我来说,能把现在手头这块地种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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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现在你在话剧的创作上,到最高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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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假如我明天嘎嘣了,今天就是最高峰,我也愿意这样,为什么呢?中国有句老话,“朝闻道而夕死可矣”,我觉得这个话一直说我呢,如果我明天嘎嘣了,昨天就是我的最高峰,如果不是,我还能挺过去,也许下一个作品是,这都有可能。因为在做这个戏之前,我也没意识到它的未来是什么样。前年今天我还像没头苍蝇一样,还在想我做什么作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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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你现在做话剧十几年,对这十几年前话剧市场的变化,应该有很多自己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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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我也基本不问,也基本不看,我只能做个人的比较,不能代表全部。我个人觉得,比我十多年前还难做,因为税高了,二是(做话剧的)人多了,那时候是个独木桥,独木桥上就我一家,往来都非常通畅,我们老说脚面水平塘,现在人多了。还有一个,那时候是经济上升时期,现在经济在平缓的下降时期,也都是正常的,一个社会永远会有起有伏。还有一个,国家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没人做这个事,拿不出钱来做文化,现在有钱了大量投资,我的竞争对手有一个是国家,你想想,我日子能好过吗?他的资金量,投资量是无限的,收入也可以是零的,我能竞争过人家吗,但是我们还能活到今天,没赔干净,我只能这么说,我只看自己的,不问其他的。国家赔到哪儿去了呢?都赔到各人身上的,一定是有人得好处,不是全体人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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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之前你说过自己更多的算是文化个体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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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一直是文化个体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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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这三十多年来做出这么多作品,偶尔想想,有没有觉得特别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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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说实在的,非常二元的,二元悖论还特别绝对,又特别自卑,因为你的对手是可以无限投资,零收入,零回报的,你的对手是这样一个对手,首先这是绝望的,面对他的时候,这种竞争关系是绝望的。但是,你还能站到今天,你是绝对心里面是自豪、骄傲的,这是连莫里哀、莎士比亚都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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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你觉得在对年轻人做培训方面,你跟那些正规院校的教育相比有什么样的不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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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我的东西是能够自己说得清的,我告诉他们每一个方法,每一个有结论性的东西,每一个定义都有出处,都有我自己的实践,用我自己的实践检验过的,比如说推断,也都是有依据的,比如说对喜剧历史的推断,有些不是推断,有些是喜剧史上的做法,我是有学习的,这是第一。第二,即使有一些推断性的东西,也是有依据的去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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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总结起来,就是专业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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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我能从笑行为开始讲,人类进化有了笑行为开始讲,一直讲到我今天在舞台创作上的哪一招,哪一式,是贯穿的,这是我们学校里,今天所有学校里都没有的,不但我们没有,不但中国没有,英文也没有,法国也没有,美国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历史是片断性的,文明是片断性的,和中国的文明是不同的,所以他们讲不透,讲不深,讲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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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娱乐:驱使你去做这些最大的动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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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佩斯:因为人们都不相信你说的话,自然就想要说清,我现在做的事是什么样的事,你不是瞧不起我吗,我要告诉你是什么东西,你再说你瞧不起还是瞧得起,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