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汤唯就是我心中的萧红

由许鞍华执导，李樯监制及编剧，汤唯、冯绍峰领衔主演，三十余位明星联袂出演的电影《黄金时代》10月1日全国公映。这部讲述女作家萧红的电影从问世起就出现不少争议，其中对演员的表演、剧本的写作方式、导演创作手法都出现两极分化的评价。许鞍华导演表示自己对《黄金时代》的那个时代氛围打动了，怀着“不能老是拍以前拍过的，和被认可的东西”的想法采用了一种新的叙事手法拍摄了《黄金时代》。“其实就是拍摄传记的一种创意，所以我特别好奇这个究竟怎么传达，就是用这种叙事的方式，让观众看看，到底他们的反应是怎样的。”谈到主演汤唯，许鞍华导演表示她就是自己心中的萧红形象。

谈《黄金时代》：时代氛围打动我 曾经希望拍萧红和丁玲

《黄金时代》剧本最打动我的大概是那个时代的气氛吧，跟一个从事艺术的人的生活方式，跟她的想法，跟她的生活怎么变成她的作品。

我还没拍萧红以前，大概十年前第一次见李樯，其实我们两个人想要拍两个女人的，就是一个萧红一个丁玲，要拍她的交往，她们两个人的故事纠缠在一起，因为她们，可是在这个戏里面也体现到这个，可是那个篇幅没那么多而已。

《黄金时代》导演许鞍华。

网易娱乐：我们之前看过一篇有关《黄金时代》您的采访，您说其实对于萧红而言，她觉得她和萧军在一起的时间是她的黄金时代。为什么那段时间是她的黄金时代呢？

许鞍华：爱情跟事业都好吧，而且又年轻，又不生病。

网易娱乐：您觉得您的黄金时代呢？

许鞍华：我在伦敦念书的那两年，一直都觉得是这么多年来最高兴的那两年，恐怕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

网易娱乐：在成为导演进入创作期之后呢？

许鞍华：其实一直都很痛苦的，不是找钱就是不知道怎么拍，要不就是担心那个反应，接下来又担心下一个，虽然也挺好的，不过就没那么高兴，比如在学校里就是什么都不想，只管开心，就跟谈电影就不高兴。

网易娱乐：您用痛苦来形容创作的状态，觉得痛苦的表现，最痛苦的地方在什么地方？

许鞍华：现在我觉得每一个阶段都不太一样，我觉得最痛苦的是，应该是在搞剧本的时候跟想着怎么拍的时候。在搞剧本的时候是想，到底其实这个戏是想表达些什么呢，有没有表达到呢？如果表达到的话，传递没传递给观众呢，那个可能怎么样？其实都特别难弄。

到了剧本写好了以后，要开拍了，就又想着这个预算能不能做到很多东西呢？又比如我们找到有的场景，有的演员符不符合这个剧本的要求呢？一整套哪里可以放弃，就是松一点，哪里要抓紧呢？这些考虑都得非常充分，这才到时候不会后悔，因为妥协是必须的了，就是在哪个地方妥协，这些都是特别重要的，所以我觉得那些考虑，然后到具体的怎么拍，怎么分镜头，到时候现场的时候谁先拍谁后拍，这些都是要事先想好的，一想就要全盘都要想，就特辛苦。

网易娱乐：刚才您说到在做剧本的阶段要想三个问题，就是要表现什么，用什么方法表现，有没有传递给观众，我们在《黄金时代》里面您想要表现的是什么？

许鞍华：在我来讲，其实是一个剧本表达，就是拍摄传记的一种创意，所以我特别好奇这个究竟怎么传达，因为李樯这种剧本的方式没试过，我们给一些朋友，组里的人看了，这些人效果都很不太一样的，就是用这种叙事的方式，所以要让观众看看，到底他们的反应是怎样的。

网易娱乐：您觉得这个剧本，或者说这个故事里面最打动您，最让您有拍摄欲望的是什么？

许鞍华：我觉得大概是那个时代的气氛吧，跟一个从事艺术的人的生活方式，跟她的想法，跟她的生活怎么变成她的作品。在很多作家里头，像萧红这样子，把她的生活里头的点点滴滴全变成创作里头的东西，而且那么明显的，其实很少的，而且因为她写的书不是那么多，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好多次，像是《商市街》根本就是一段自传，《呼兰河传》就是童年，然后写鲁迅就是她上海时代，她好多短篇小说也是回缩到东北时代的，像《小城三月》，可是有很多是在武汉的时候，跟重庆的时候写的小说，其实就是讲那段日子的，所以她的作品跟她的自传是息息相关的，可是其实到底有多少是她已经美化了，隐蔽了，那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网易娱乐：对于萧红本人而言，您觉得她身上最打动您的气质是什么？

许鞍华：有可能是她的才华，因为她是真的能把她生活里头的东西非常肆意跟准确的传递给读者，像我第一次看萧红的时候，比如我二十几岁，完全是一个香港的人的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看她写的东北，立刻就有感受跟想象。

网易娱乐：其实在中国近代史或者文学史上，很多人觉得萧红的人生算是一个悲剧，因为她很有才华，但是她的生活其实一直不太幸福，您会这样认为吗？

许鞍华：你看她的作品就没有这个感觉，她的那个生命力跟很多，对着大自然啊，都是特别愉快的。

网易娱乐：所以您不认为萧红的一生是个悲剧？

许鞍华：多少人活了二三十年如果有那么大的成就。

网易娱乐：之前汤唯也会说，不太希望把《黄金时代》看成一部萧红传，您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许鞍华：人家怎么看这部电影，其实我觉得无所谓的，它是一部萧红传，可是里头你能看到什么都可以选择，尤其是萧红传有一个什么样的角度去拍呢？它是讲一些什么的，其实无所谓。

网易娱乐：我们看到整个的规模的时候，我们发现它差不多算是一个民国文艺的群像。很多人都在里面，所以如果我们抛开戏份多少，单从人物来讲，有没有哪个人物您自己的喜爱超过萧红？

许鞍华：我还没拍萧红以前，大概十年前第一次见李樯，其实我们两个人想要拍两个女人的，就是一个萧红一个丁玲，要拍她的交往，她们两个人的故事纠缠在一起，因为她们，可是在这个戏里面也体现到这个，可是那个篇幅没那么多而已，不光是她们俩这样子而已，我比较喜欢萧红写的东西，可是如果讲生平，我觉得丁玲的生平对我来讲我更明白，更清楚一点。她什么选择这些都是一块一块很清楚的，然后另外就是她跟男性的经验应该是比萧红好一点，她的运气比较好，比萧红好。

许鞍华：会的，可是因为这个主线怎么样还是萧红嘛，所以就比较好办。

网易娱乐：会不会涉及一些，比如说戏份轻重，或者我们要如何看待和评价这些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

许鞍华：我们没有那么想，我也特别的感激这些来参与的演员，他们没有跟我们说，哎呀，那给我一条线，给我加两场戏，他就是有多少戏就演多少戏这样子，所以我们没有这个困难，平衡啊什么这样的。

网易娱乐：对于这些历史人物的评价呢，他们的评价您是基于历史的观点，还是您和编剧的看法？

许鞍华：作为他的人生在戏里头没有具体的评价，因为这个是很难评价的，就是你怎么看，你用什么立场看，他就有什么样的评价，可是说他是个伟大的作家，这个大家都同意的。

网易娱乐：您可能之前也很少拍到有这么多人物、历史观这么庞大的一个戏，自己会觉得困难吗？

许鞍华：困难的，挺困难的。

网易娱乐：最大的困难是在于什么呢，是历史的细节太多，还是这些人物每个人都要找到状态？

许鞍华：状态方面演员帮了我很多忙，他们都自己做工作，去研究这个时代，把他们所了解的体现在他们的演出，可是我当然要知道他们到底对不对，不是这么对，对这个戏来讲对不对，所以要衡量这个，同时间比如他的那些背景，这些衣服啊，什么穿帮的地方我都要知道，所以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历史片跟全面的历史剧不太一样，可是也要在细节上不要太过分的不对，所以这些都是我要做的工作。

网易娱乐：我们知道很多导演在拍摄一个人物，或者是这样的片子的时候，都是会在主人公身上看到自己的投射，或者找到共同点，这种灵魂的契合点，您觉得您跟萧红有这样的地方吗？

许鞍华：我不敢说，我肯定没有她那么有才华啦，不过大家都是从事创作的，可能比较了解创作上的那个转移跟痛苦，也有点明白这种写作的心态。

谈汤唯：她是我心中的萧红 她和金泰勇结婚是好事儿

她还真是挺耐看的，是我心目中的萧红。

我觉得汤唯的气质跟她的外形，其实就是还没见她本人，就是见到她的本人都觉得她比较像一个有异于普通人的人，因为她特别高，然后又特别清秀，所以感觉她可能想法跟别人不一样。

《黄金时代》汤唯演萧红。

网易娱乐：您觉得汤唯跟萧红她们两个的契合方面是什么？

许鞍华：我觉得汤唯的气质跟她的外形，其实就是还没见她本人，就是见到她的本人都觉得她比较像一个有异于普通人的人，因为她特别高，然后又特别清秀，所以感觉她可能想法跟别人不一样。

萧红其实她的外形我们看照片，应该就没有那么异于常人，可是如果在戏里头，她这个气质我们是讲一个艺术家，想夸张她这个，那汤唯的气质跟她的外形、高度，都感觉是非常适合的，到后来我们跟她比较接触多了一点，熟了一点，其实感觉她的那种，其实她蛮直接的，她也不会，就是很客气呀这样子，我觉得她这个气质蛮适合萧红的，我感觉其实萧红也是这样的。

网易娱乐：可能在《色戒》之后，汤唯已经拍了很多商业片。您觉得她这次再回来拍这样一部比较偏向文艺气质的片子，对她而言有没有难度？

许鞍华：我不知道，我觉得可能演员要接这个剧本，像我们的角色都蛮困难的，因为你看我们的戏，有差不多三个小时，她几乎占了百分之八九十的画面，一个人的面部表情有多少？我拍《女人四十》的时候萧芳芳一直说，这条戏我不拍了，你拍别人，我不要老出现，我没有那么多表情，她那个时候才九十分钟，而且戏剧还蛮多的，可是你看这个戏那么长，老是一个人的一张脸，你可以想象那个难度，观众，你光是想这个已经知道不容易，别说一个真正去演出喜怒哀乐，年龄的分别、性格的改变，因为那个性格的改变不是用一场戏来表达的，是几场戏都已经改变了，那个状态是怎么样的，所以我感觉是会，我觉得对所有女演员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网易娱乐：所以她是很坚强的扛下了这个工作？

许鞍华：对，这个我挺佩服她的，真的不容易。

网易娱乐：她在中间有没有感到困难，或者向你求救的时候？大概什么是她最困难的地方？

许鞍华：会有，肯定会有，我应该救她的。萧红死了，很多这些关键性场面的都会感觉大概要跨过这步，比如她死的那个镜头，她就特紧张，然后病了那些戏怎么表达，表达到底是表达病还是表达她的感情。

网易娱乐：所以你在镜头后面看到三个小时要看这张脸，你觉得这张脸耐看吗？

许鞍华：她还真是挺耐看的，就是你不觉得闷。

网易娱乐：所以她是您心里的萧红？

许鞍华：是的。

网易娱乐：汤唯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鞍华：就是挺直接的，然后就是不像她的外形，挺好动的。

网易娱乐：整个拍摄过程中汤唯也是在恋爱的状态么？

许鞍华：她是在那个角色的状态，我感觉到了，有可能她是借用了本身的恋爱状态来拍戏也很难说（笑）。

网易娱乐：听工作人员说，您也是在她公布的前一天才知道她的婚讯。当时知道了之后您的感受是什么？

许鞍华：对呀，我不知道的。其实我有点惊讶，可是也不是特别惊讶，然后我特别高兴，因为我见过她的先生，是在三年前左右第一次跟他见面，就是他们不是宣传《晚秋》，在香港放，然后请我去看，然后跟他们一块吃饭，我就对金导演的印象特别好，因为他又年轻，在导演来说又样子也好啦，又温文，又不交际应酬的感觉，害羞，而且就是像导演啦，然后是好感的导演，我对他印象很好，我觉得如果他们应该可以结婚应该是非常好的事儿。

谈电影：从来没有把商业跟文艺对立起来 《黄金时代》是赌一把

不能老是拍以前拍过的，和被认可的东西。

我自己从来没有把商业跟文艺对立起来的，只不过是都是自己想拍的电影，完了就用一些方式，那个题材怎么看起来像不是主流跟不会卖座的，找一些别的因素，比 如大明星来演啊。然后就可以把这个戏卖得出去，或者赚回成本，那就是有两个目的，一个就是至少是希望不要亏本，另外一个就是希望观众有人喜欢看。

《黄金时代》海报。

网易娱乐：我们之前会觉得说许导把握人的感情是您的长项，一种很细腻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所以这次突然要拍一个这么多人，很庞大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些没底？

许鞍华：是的，所以才要拍呀。不能老是拍以前拍过的，和被认可的东西。

网易娱乐：支持在痛苦中一直往下继续创作的是这种想突破的心吗？

许鞍华：当然有乐趣啦，因为一种突破后如果你成功了，当然很高兴了，就算不成功，你中间学了很多东西也是很高兴的，所以才要痛苦嘛，不然没有结果这样痛苦当然不愿意了。

网易娱乐：您本身是一个女导演，作品中包括以女性为视角的会比较多，您会觉得这是一个，怎么说，是一个不太正确的角度来看一个作品吗？

许鞍华：其实我就是重复在讲，从什么角度去理解一个作品是读者的权力，因为反正如果一个作品不论是文学也好，拍戏也好，什么都好，能引起人家的反应就好了，最怕就是看完了之后就没反应，要不觉得很闷，有强烈的反对的东西其实是对作品的一个看法，同时也是对他自身的那个人的一种自我评价，就是我到底怎么看这个东西，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可以反过来问自己，所以用这种方式，这个阅读文艺跟阅读电影，变成一个自我了解跟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手段，而不是光是说了一个东西说，这个戏好不好就完了，要不就是说了一个东西，然后说这个戏是根据我以前看的戏，我觉得这个戏不好，就完了，好跟不好有什么所谓，都是一个评价，当然如果这个评价很，怎么讲，同样的评价很多，就会变成一个定论，可是如果能引起这种不同的评价就好。

网易娱乐：我们可不可以认为说，您拍电影最大的希望是希望能够引发观者的思考，能够引发他们的一些自省？

许鞍华：最终的目的其实是这样，如果引起他们好的评价，当然我这个戏会卖座，那么我可以继续拍戏，要不我就没的拍了。

网易娱乐：我们知道像上一部《桃姐》的时候，拿奖拿到手软，拿了很多很多的奖，但是其实可能在票房上可能还是不如那些所谓的商业片。心里会有一点不开心么？

许鞍华：其实没有啦，已经，怎么讲，连本带利都取回来了，然后还存了大把的钱，所以可以，下一部可以慢一下，我是这样想的，真的。

网易娱乐：当时《桃姐》这样连本带利又存了钱，给了你勇气去做这个《黄金时代》？

许鞍华：绝对是，而且要不是《桃姐》比较成功，其实这部戏也拍不了的。

网易娱乐：所以《黄金时代》是有风险的。

许鞍华：票房可能会少。

网易娱乐：您现在会感觉到这种压力吗？

许鞍华：还好啦，因为时间很长，慢慢就没了。

网易娱乐：这部戏长达三个小时这一点，这不是一个商业片或者一个被市场考量所左右的片？所以还是要坚持三个小时？

许鞍华：是的。赌一把喽。

网易娱乐：我们知道可能很多像比较倾向于文艺片的导演，他们也会在某一个瞬间或者某一个阶段，去想象拍商业片，或者真的去拍了，您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许鞍华：我们在香港，我们其实是连你们说的文艺片，对我们来讲那个字的意义不太一样的，而且也不是把文艺片跟商业片对立的，我们想很多文艺片其实都是商业片，就是在我们的词汇里头是不一样的，可是我说想法，我们其实从来，我自己从来没有把商业跟文艺对立起来的，只不过是都是自己想拍的电影，完了就用一些方式，那个题材怎么看起来像不是主流跟不会卖座的，找一些别的因素，比如大明星来演啊。然后就可以把这个戏卖得出去，或者赚回成本，那就是有两个目的，一个就是至少是希望不要亏本，另外一个就是希望观众有人喜欢看，虽然不是全部的人，就完了。

网易娱乐：可能拍这样偏向文艺片的时候，也是有商业的考量在里面的。

许鞍华：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就不会豁出去说我拍商业片了，然后就不管了，绝对不是二元的，是一元的，只不过是成分的分配。

网易娱乐：因为我们知道内地的一些文艺片导演，他们就会抱怨说市场不公，没有文艺院线，排片太少，您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许鞍华：如果这样想也可以的，问题你比如外国的一开始已经有这些艺术院线，把一些所谓比较个人的、不是那么大众化的电影规划在一起，只要这些戏能回收，因为通常如果这样，这个导演就要想，如果拍这部电影的资金不要太高，那么只要投资者能赚回成本，他就尽了他的义务了，他就这样想，而不是希望能发展那个商业的部分，如果是这样子，他也是成为一个，一套能通的那个做法这样子。可是我觉得现在一直在香港也没有这种，也曾经试过，有一些艺术的影艺电影院专门是放一些比较小众的电影，也做了好多年，可是一直这些观众群不够大，不够多。可是我觉得以世界电影的趋势，其实就是像我说的那种，就是你商业片是可以彻头彻尾的商业片，可是如果你是拍所谓文艺片，你是可以让它商业一点，这样也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