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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急逝
突然到了在他突然去世的那天,我们还懵然不知地对任天堂的未来转型以及新主机NX作种种猜测和遐想。
突然到了仅半个月前6月24日关于《火纹if》的《社长通讯》中,我们还见过他出现在屏幕上。尽管聪哥一如既往地面颊消瘦气色不佳,但仍然笑逐颜开强打精神。没人想过这竟是他的最后的谢幕演出。
2015年6月24日,岩田聪一生中最后的“社长通讯”。他没有任何暗示此后要与玩家们天人永隔。
突然到了不久前我们还看到他未能参加E3而特意制作的致歉视频。6月26日的任天堂股东大会上,他还能作为议长回答股东各种质问。谈笑风生历历在目,完全不似一位将死之人。
突然到了聪哥在为自己知遇之恩的前代明主——游戏界教父山内溥主持葬礼的情景,仿佛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并且他将超越前代,带领任天堂走向前所未有的巅峰。事实上他已经做到了。
突然到了在这位游戏界巨人在工作岗位倒下的时点,还没有来得及公开指名任何继任者来承继大统。在这任天堂最重要的转型关头,屡屡为游戏界带来“革命”的改革主导者的岩田聪,他的急逝会对任天堂公司甚至整个游戏界产生怎样的冲击和余震,没有人能够预见。
一位易友的形容贴切地道出了此刻人们的震惊和遗憾:“好不容易三国鼎立,好戏正入佳境的时候突然刘备挂了。”
这个事实,我们都有点无法接受。
梦想,恶疾
任天堂社长岩田聪的辞世,按理说早有征兆。但也许是受足了任天堂的游戏和聪哥欢乐表演的熏陶,让我们变得有些太乐观。
2014年6月,在E3 2014任天堂的直面会上,他与“大猩猩雷吉”大打出手,重拳出击好不欢乐——作为世界最知名游戏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中,岩田聪的心是与玩家走得最近的。他热情而幽默的表演,为我们带来了与索尼、微软展台上截然不同的,最淳朴的欢笑。没人知道拍摄这段欢乐视频的他已经被癌细胞侵蚀。
聪哥和雷吉的对决,笑点十足。
当官方公开岩田聪被查出胆管肿瘤后,业内震惊,纷纷预言聪哥到此为止,天下格局将变。但是,聪哥果断地接受了手术治疗,仅仅在休息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就声称“痊愈”而再次重归前线。这一战胜病魔的“奇迹”,让之前的隐退换人之类的猜测纷纷打脸。
在外人看来,聪哥当时完全就是原地满血复活,只是人瘦了一圈。但是,他在各种节目中表现出的精神状态却比手术前还要好。看到了聪哥这么活泼积极,我们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果然痊愈了,太好了。”所有玩家都为他的痊愈而欣喜祝福——这位影帝级人物竟让我们误以为“胆管癌”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病。
——直到聪哥死后翻书才知道:胆管癌这种病虽然可以通过手术化疗等手段进行治疗,但预后较差,是致死率高达80%的绝症之一……
发现胆管肿瘤手术前的岩田聪与术后复出的岩田聪,仅仅两个月的病魔侵蚀下的苍老速度,令其判若两人。
事后来看,即便聪哥真的属于那20%的幸运儿,他依旧选择了舍弃那个生存机会。大病初愈,死里逃生后最重要的是静养这自不待言,可是,岩田聪社长却迸发出较以往120%的努力和干劲。无论大小场合都身先士卒积极出面。任天堂直面会例必躬亲让大家一乐,招牌节目《社长通讯》期期不缺。面对WiiU的不振,承受着来自股东的巨大压力,他也仅因病缺席过一次股东大会。在坚定了任天堂转型改革的决心后,他的出镜率就更高了。在每况日下的消瘦面庞背后,我们无法想象他忍耐着怎样的病痛。
岩田社长罹患癌症后,玩友们纷纷为他祈福——在这位玩家笔下,马里奥医生治愈了他。可惜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他的身体状况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活得更有意义呢?或是他根本没觉得自己会这么死去,仍忘我的为自己的毕生追求而奋斗吗?即便肉体倒下了,灵魂还在前进。
不管怎样,和漫画之神手冢治虫、苹果教主乔布斯他们一样,岩田聪社长也是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追逐梦想的男人。人类精神的闪光之处莫过于此。
天才,社长
但凡经历过那个红白机时代的80后老玩家,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合卡里必定会有的双打游戏——《气球大战(又名气球鸟)》。挂着两颗气球的小人,以奇妙的手感在海面上飞行着,目的是踩爆敌人的气球令其坠海,同时保护自己的气球以便过关,而且二人游玩时还可以互相陷害,十分有趣。这个游戏的制作人,就是时值24岁的岩田聪。
说制作人或许不恰当,因为当时还没那么多概念,那时游戏制作流程极其简单,包括策划在内的游戏主体往往就是一个程序员搞定。游戏公司HAL的首席程序员岩田聪在《气球大战》中编写的手感绝妙的惯性程式,后来被《超级马里奥兄弟》的水下关卡原封不动地借用了(不信可以试试,手感完全一致)。岩田聪游戏开发的过人才华与对游戏乐趣的独到见解,引起了时任任天堂社长的山内溥的重视。
为游戏而生的岩田聪从小就有着“天才”逸名。当他还是个17岁高中生时(1976年),就将自己编程的游戏送往惠普电脑的零售店。店长惊为天人,当即赠送了堆积如山的电脑编程资料供他研习,期望此子日后能成大事。这件事令当时很多业内厂商都知道了“札幌有个超牛逼的高中生”。
岩田聪的起点——HAL研究所最初的办公场所,不过是秋叶原一隅的一间临租公寓。但自岩田聪加入起,事业就开始蒸蒸日上。他制作的《弹珠台》《气球大战》等游戏让任天堂赞不绝口,很快HAL就成为任天堂的亲密合作对象,在山梨县有了自己的办公地,人员规模扩大到90人,居功至伟的岩田聪就任开发部长。
岩田聪并非只是一身匠气的“制作人”,当时估计聪哥自己也没有发现。因此任天堂老板山内溥的识人之才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只有他最清楚,岩田聪是个不亚于自己的商才。
岩田聪第一眼见到任天堂FC时说了这样的话:“15000日元(当时其他游戏机都是数倍的天价)竟能得到这样的东西。这个一定可以改变世界!”这和老山内的商业理念不谋而合。或许在那时候,山内就已经相中了这个全才型的年轻人。
命运很快给老山内提供了一个“试炼”聪哥的机会。1992年HAL由于房地产投资失败面临破产,任天堂社长山内溥立刻决断,提供资金支援HAL的再建,意即将HAL收入伞下成为任天堂子公司。但他提出一个条件:社长必须由岩田聪担任。
之前一直被认为只懂做游戏,但完全没有公司经营经验的岩田聪此时展现了奇迹般的实绩。在他的奔走和努力下,仅用了6年时间,就将负债15亿的HAL扭亏为盈。其间,还为任天堂开创了《任天堂大乱斗》、《星之卡比》、《MOTHER2》等招牌巨作。HAL漂亮地完全复活!
岩田聪将HAL起死回生的本领令老山内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眼光,一向对人严苛的他将岩田聪以异常热烈的形式迎入了任天堂本社,并直接令其进入核心级董事管理层,俨然已经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了。而在此之前,最被众人看好的任天堂接班人,是山内社长的女婿,在北美任天堂立下汗马功劳的荒川实。对于一个家族式经营的百年老店而言,荒川实无疑是顺理成章的选择,但所有人都错估了山内溥这个商业鬼才的的器量。虽说山内溥一生不按常理出牌,但即便如此他这最后的决断仍是让人大感意外。
2000年受到山内社长厚遇,刚刚加入任天堂管理层但仍显青涩的岩田聪。
荒川实尽管是无可争议的商才,但其人别说开发游戏,他是个基本不玩游戏的人。而且这位金牌驸马做事风格大胆冒险,有时比山内本人还要孤注一掷。他的继任并不能令任天堂摆脱当下的穷地:任天堂失去昔日霸主地位,VB、N64、NGC接连三代主机均被索尼PS系打压到无法翻身,而掌机市场称王的GBA也呈现强弩之末。领导任天堂的,必须是一位有着柔软思考且不再是昔日铁腕风格的人选,因为老山内妄自尊大已经令任天堂吃足了苦头。
2002年的一天,老山内郑重地将岩田聪请进自己的私室。君临社长大位53年,俨然已是任天堂“皇帝”的山内溥表示,他决意“禅位”于岩田聪。这一决定令任天堂社内和业界哗然,置FC时代打江山的众多优秀元老不顾,请一个入社不到2年的年轻人当社长,根本无人信服。相信当时无论是任天堂元老还是我们玩家,都是一脸茫然:“岩田是谁?”
2002年5月,社长就任前夕见面会上的岩田聪毫无山内时代的独裁者气质,平易近人。
关于史书上记载的“力排众议”,老山内其实并没有花多大力气。因为当时任天堂没有那么多狗屁股东吠叫,山内帝自己就是任天堂最大的股权者,或者说独裁者。为了给岩田聪铺平道路,山内帝离任前拿出了“教父”的狠劲,逼走了金牌女婿荒川实,剪除所有可能给聪哥找麻烦的山内家族党羽。可谓大义灭亲,黑脸做绝。一切换来的是,温和谦恭的四代目社长——岩田聪的顺利上任。
这一年,岩田聪42岁。“在名片上,我是公司社长。在脑海里,我是一个游戏开发者。但在内心深处,我是一名玩家。”——这段自白是他游戏生涯的最好注脚。
博得无数喝彩的“玩家之心”著名演讲,后来被视为聪哥率领任天堂全面反败为胜的一个重要事件。
逆转,制霸
很多年以后,前微软XBOX项目总负责人彼得摩尔回忆道:
“当时,我们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对抗索尼PS3上,以为只要打败它就万事大吉了。万万没想到,被我们基本忽略掉的任天堂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它开发代号为 “革命”,事实上它确实掀起了游戏界的革命。Wii,是任天堂最成功的游戏主机。
山内老人并没有走眼,在岩田聪的领导下,任天堂完全再现了“HAL的奇迹”。同样是用了6年时间,任天堂咸鱼翻身,超软赶索,成功夺回了阔别13年的业界霸主宝座,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一骑绝尘将一脸懵然的竞争者们远远甩在身后。
凭借远差于竞争对手的机能,最少的第三方厂商支持,任天堂最后居然还彻底翻盘大获全胜。无论对玩家还是对厂商而言,这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结局。
岩田聪在接掌任天堂帝国后,他不断思索着——不只是任天堂的状况,而是整个游戏界的现状:为什么同样是游戏,FC时代总是可以阖家同乐,而如今玩家何以越来越孤独?游戏越做越复杂,核心玩家的口味越来越刁,导致所谓的“游戏人口”不断下降,如何才能扩大游戏人口?要怎样找回游戏最本质的乐趣?更震撼的影音效果?更黏人的系统?还是前所未有的玩法体验?
承载着岩田聪社长以“扩充游戏人口”的为目标,向“蓝海”进发的理念,2004年任天堂推出了蓝海战略第一弹——游戏掌机NDS。这个奇怪的掌机和当时流行的设计理念背道而驰,回归了GameWatch时代的双屏设计,卖点是“触摸”。尤其是在机能画面上和同期索尼的PSP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很多资深玩家眼中,NDS不过是卖个新鲜感小打小闹的玩具,PSP才是游戏界的未来。但事实是,NDS显示出远超前辈GBA的高能战力,不到一年就打破了GBA最速卖出500万台的世界纪录。在市场上力压机能强大的PSP,成为游戏史上销量最高的掌机。NDS最终销量为1亿5千400万台,是PSP全球销量的2倍。而NDS的后继机种3DS,即便在这个掌机份额纷纷被手游蚕食的时代中,仍然是最受欢迎的游戏机。岩田流蓝海战略完全成功。
岩田聪在《脑锻炼》中的形象,这种寓教于乐的游戏软件是打开蓝海战略的重要切入点。
为了达成这一常人无法理解的目标,岩田聪耐心逐一说服了社内以游戏机能至上的开发者,为更好地推广寓教于乐的游戏,自降身段亲访《脑锻炼》的权威人士川岛隆太郎教授,亲自检验NDS不够上手的诸多弊端……凭借易于上手的直观操作和玩法的多样,NDS将大量对游戏感觉淡薄的成年人和女性吸引到玩家群体中,一口气将游戏人口扩大了数倍。
凭借NDS巨大成功重回游戏界中心的任天堂,趁热打铁于2006年推出了蓝海战略第二弹——Wii。这台以体感为卖点的游戏主机,照例机能落后于时代,却于游戏界掀起了“体感革命”。在PS3和XBOX360在机能方面打得不可开交时,异军突起并再次以一亿台的销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是岩田聪为游戏界带来的第二次人口扩大。
(关于Wii波澜壮阔的一生轨迹,请参见笔者《Wii WILL ROCK YOU!》一文)
在这个过程中,岩田聪显示出了完全不同于老山内的出色外交手腕。他没有因为任天堂再次得势而变得不可一世,而是放低身段以八面玲珑的做派,将山内时代与任天堂交恶的游戏厂商们一一拉回自己的阵营。
岩田聪接任后,立刻与山内时代交恶的SQUARE-ENIX重修旧好,令得国民游戏《DQ9》《DQ10》重新为任天堂独占。
NDS和Wii相继的爆炸性成功,一时令任天堂成为世界最顶级的游戏公司。从岩田聪社长2002年上任到2008年Wii称霸世界,正好6年,和他复兴HAL的时间完全一致。在这6年里,任天堂的年度营业额翻了三番,从5548亿到1兆6724亿日元;任天堂的纯盈利足足提升了4倍,年收益高达4872亿日元。而在此期间任天堂的股价也提升了2.8倍,从每股17600日元涨到49200日元,股东们纷纷乐疯。
2008年7月,任天堂市值达到了7兆8768亿日元,仅次于丰田、三菱、日本电信,居全日本第四,成为可以作为日本招牌的世界级大企业。此时的任天堂也成了日本最令人向往的公司之一。公司上下没有再对岩田聪这位年轻社长抱有任何异议。
面对这样的巨大成功,岩田聪以“从我三十岁到四十五岁这段时间,简直如白驹过隙”这句话来感叹自己这些年忘我的忙碌。但同时我们也忘不掉,玩家们对当时尚显富态的岩田聪与宫本茂手捧“印钞机”乐开花的恶搞照片。照片是恶搞,但聪哥开怀的笑容是真的,他没有辜负山内前社长对他的知遇之恩。
被无数网友恶搞的一张照片。照片是P的,笑容是真的。
岩田聪的蓝海战略,确实也招致了部分核心玩家的不理解甚至由粉转黑,“崇尚低机能”的任天堂屡屡被冠以“任地狱”的诨名。而任天堂推崇的“游戏性”不知何时也成为讽刺画面差的代名词。
不过,岩田聪不坚持用最尖端科技打造游戏机的理念,与故去的任天堂硬件之神——横井军平“已枯萎技术的水平思考”的游戏哲学倒是不谋而合,同时也发扬了日本人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国民精神。说到底游戏乐趣的本质,受画面影响往往是最小的——只可惜到了手游时代厂商们才算弄明白这个道理。
每一次的任天堂直面会,这位玩家社长都能为我们带来欢笑与惊喜。
游戏,英雄
对于一个老玩家而言,壮年有为的岩田社长的离去,其冲击不亚于当年乔布斯去世之于苹果粉丝。对于游戏界而言,这位曾经数度带来业界革命的游戏伟人的去世,也是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还有那承载着岩田社长梦想的新主机“NX”,他生前曾经豪言“将打造以亿为单位扩大游戏人口的革命性主机”,在壮志未半的现今,还有可能实现吗?
游戏各界人士无论和任天堂是敌是友,在这一天都发出了悲痛的声音,包括索尼与微软这些老对手也纷纷为岩田聪社长祈祷冥福,并肯定他对游戏界的功绩。而任天堂则以降半旗的方式,对这位带领他们走向全盛期的领导者表示哀悼。
最后,我们将用图集讲故事的形式,回顾任天堂第四代社长岩田聪灿烂的一生。来对这位游戏史上的伟人,玩家们共同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这些年来辛苦您了,四代目。再会,还有,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