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少年的你》导演曾国祥：易烊千玺有男人味

出品|娱乐FOCUS

作者|张晶 摄影|盛春

责编|金成武

10月25日，电影《少年的你》终于在国内顺利上映。这是该片导演曾国祥带原班团队打造的又一部青春片。他之前拍摄的《七月与安生》，是一部关于个人情感的故事，故事走线细腻，温馨而伤感。他也将片中的两名女演员，周冬雨和马思纯送上金马奖影后。

三年后，他携《少年的你》归来。外界有言，没了陈可辛保驾护航，真正考验着一个青年导演的实力。《少年的你》同样是青春片，除了不改曾国祥一贯的细腻，他也加入了对社会群像的观察，希望能给当下的年轻人留下点什么。

周冬雨再次成为曾国祥电影的女主角，曾国祥和监制许月珍都说，片中看到的只是陈念这个角色，看不到周冬雨，这考验了一个演员的塑造能力。

易烊千玺的加入让这部片子一直处于高位关注，这是易烊千玺的首次大银幕作品，他尝试打破偶像包袱，学着做一个真正的演员。

在影片上映之前，我们跟该片的导演曾国祥，聊了聊这部片子的创作，以及两位声名在外的演员，周冬雨和易烊千玺。

少年就是义无反顾

网易娱乐：先请曾导跟我们做一个影片的介绍，它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曾国祥：《少年的你》是关于两个年轻人，本来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碰巧遇上了，然后两人相依保护对方的一个故事。

网易娱乐：这个电影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曾国祥：主要是少年跟成年人世界的一个对抗。因为自己经历了少年，也会觉得不想成为眼中的成年人，成年人有很多自己觉得不好的或者他们妥协的东西，少年总会觉得那个是我不想成为的人。

网易娱乐：它反映了青春的哪些特质呢？

曾国祥：我觉得是那种义无反顾地去做一种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吧。可能在成年人眼中，那个不一定是对的，但少年的时候，你会为了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义无反顾，我觉得那个是很值得做的，因为大家过了那个年纪之后就不会再有那种劲去这样做。

网易娱乐：这部电影跟之前的《七月与安生》相比，它的特点在哪里？

曾国祥：我觉得《少年的你》其实比《七月与安生》的命题大很多。我跟许月珍在拍的时候，我们的使命感也大了很多，因为要讲少年成长的故事，里面还有一些关于高考，有一点关于校园欺凌的，这些都是一些很群像的东西。

《七月与安生》毕竟还是两个女生的故事，是很个人、很微观的一个故事。所以一开始我们很想拍，就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事情有一种使命感在里面，现在拍出来的风格也跟《七月与安生》很不一样，我们希望做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的东西。

网易娱乐：这个跟你学社会学的背景有关系吗？

曾国祥：肯定有帮助。我觉得那个时候在大学念社会学的时候，教会我最好的一点就是有同理心。英文是说step in other people's shoes，就是你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事情，我觉得那个是我在大学里面学到最好的一课，就是怎么去了解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阶层的人，他们看每个事情，他们会怎么理解或者他们会怎么想。

我觉得这个对一个导演来说是很宝贵的一课。因为你在拍戏的时候，你要站在每一个角色、每一个人物，你都要能理解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的想法是什么，他的价值观是什么。

网易娱乐：陈可辛导演的作品也拍这种情感、爱情的比较多，但是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可能会有更多的时代背景在里面。我看《甜蜜蜜》也好，看《双城故事》也好，它有一个时代背景。我发现你这个是不是跟他那个方向挺接近的，也是有一个时代在里面？

曾国祥：《少年的你》其实没有很明显的时代变迁在里面。我不会刻意每一个戏都把一个大时代的背景放在里面，每一个故事都不一样，还是要看每一个故事是不是适合有一个很大的时代背景。当然我也希望拍一些电影，是有大时代的架构在里面，能讲到一个时代的变迁。

周冬雨突破自己，千玺有了男人味

网易娱乐：我们聊一下演员，两位演员都是非常有话题性的，周冬雨和易烊千玺，有影迷说，一个是演技担当，一个是流量担当，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曾国祥：我先说冬哥吧，因为已经是第二次跟她合作了。拍完《七月与安生》，我们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一次再跟她合作，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跟她说，我希望拍出一个不一样的周冬雨，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默契吧。因为有了《七月与安生》，因为她后来有好几部戏，我觉得是差不多的那个冬雨，我很希望这次能让观众看到跟以往不一样的她，这样才是大家再合作的一个动力。

这一次她演陈念这个角色，对她来说是挺困难的。因为她本人的性格跟这个角色的人距离还挺大的。她本人是一个挺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但是陈念是一个挺能忍的人，她什么都憋着，希望熬到高考之后，考上好的大学去改变她的生活，这跟她本人就太不一样了，所以她在演的时候，我觉得她也挺难的，她一直在找那个人物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忍。

网易娱乐：是有点分裂的那种？

曾国祥：不只是分裂，就是她一直在找、一直在摸索这个人物到底是什么。因为之前拍的很多都是她在校园里的戏，她会稍微觉得有点辛苦、有点摸不到那个人物。有时候也会没自信，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很多时候我要去鼓励她，其实是可以的，到了后来，拍到一半左右，我觉得她才慢慢能投入到那个人物，她才慢慢开始能舒服地演戏。

然后到千玺，其实你说流量这个事情，我其实完全没太在意。因为一开始不是考虑他是一个流量很多的艺人，只是真的觉得他很适合这个人物。跟千玺也挺有缘分的，我们是2018年的暑假开拍的，2017年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陆陆续续地见了很多演员。

那时候，我应该是七八月跟千玺第一次碰面。那个时候就很喜欢他，就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想法、有内涵的小孩。但就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小孩，还没长开，跟小北这个人还是有点年纪上的距离，觉得他还没到那个年纪能演这个角色。那时完全没考虑他。我跟他碰面、跟他聊，其实也没聊什么，因为他是一个话很少的人，你问他什么，他就一两句非常简短地回答。

网易娱乐：比如你问他什么？

曾国祥：就是你喜欢什么音乐、你平常看什么电影，然后他就很简单地回答你，他就是这样，就很吸引你，因为尽管他话不多，但是你就觉得他是有很多想法，很有故事的一个小孩，跟很多我见过的年纪较轻的艺人很不一样。那个时候已经很喜欢他了，但是就是觉得他年纪还偏小，还没到能演小北这个角色的年纪。

大概过了半年之后，我们还没定演员。突然间有一天，我们一个工作人员给我看了千玺拍的一组时尚片，我一看，就觉得怎么半年，他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完全长开了，开始有男人的味道了，就刚刚在少年到大人的过渡期的感觉，觉得可以再找他聊一下，然后就很快找到他，再碰面，真的完全跟我半年前见到的他不一样了。

我觉得也是命。非常幸运的是找到他来演，然后也是他人生第一部电影。我觉得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他来到（剧组），你完全没觉得他因为自己是一个偶像会有什么包袱，比如戏里面，他演一个小混混，他要抽烟，他完全没半句说“导演，我不会抽，我不可以抽”什么的。他确实不会抽，但是他完全愿意用道具烟去尝试，他觉得他来了，就是演员易烊千玺，不是一个偶像。

拍这个的时候，他还没到18岁，但是你又觉得他其实已经很成熟，他很了解、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网易娱乐：你后来有没有问他，你这半年经历了什么，让你一下子蜕变了？

曾国祥：也没有。因为我看到他之后，也勾起我自己成长的时候（的回忆），也是一个暑假突然间高了很多。以前我身边的朋友，我一些女生朋友都比我高，然后大家还取笑我说“你肯定长不高，跟你爸差不多吧”，那时候我就特别担心。但是有一年暑期，我就突然变高了，所以我觉得男生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你给他短短的时间，他就会成长很多、成熟很多。

“千玺，放开一点”

网易娱乐：我们这个电影有没有一些花絮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我记得有互扇耳光的一场戏，是吗？

曾国祥：是。我们希望电影里有一种食物链的感觉，就是他们上面还有人，大人、成年的小混混、黑社会，会打压他们，欺负他们，所以有一场戏是他们在一个地方打架，当时有一些比他们年纪还大的人就逼他们互扇对方。拍的过程大家都很兴奋。千玺在拍那场戏的时候，他特别兴奋。因为他觉得扇对方很爽。我觉得那个也是一种压力的释放。因为那个是两帮少年，大家面对面，两排这样，大家扇对方。本来我是挺担心大家不会真的使劲去扇，但是在拍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帮年轻人，反而很兴奋，觉得拍这样的戏很爽，他们就真的很使劲地去扇对方。

我在看监视器的时候，我觉得很疼。但一cut之后，我听到现场的人都在笑，都觉得很爽。我听到他们笑了之后，我自己也挺兴奋的，跟年轻人工作就有这样的好处，大家都很有激情、很热血。

网易娱乐：他是真的扇吗？

曾国祥：真的扇。

网易娱乐：他的脸没肿吗？

曾国祥：没管。反正就真的让大家在镜头里面使劲地扇对方。

网易娱乐：一条过吗？

曾国祥：两条。因为头一条，有一些在后面背景的人没有真的用力，所以最后连累对方，大家就重来一遍。

网易娱乐：扇得狠一点，过得快一点。

曾国祥：对，大家使劲，一条过，不用再受苦了。

网易娱乐：作为导演，你最看中易烊千玺身上的什么？

曾国祥：还是眼神。这个很难讲得明白。我比较喜欢那种话不多、但真的在做事情的人，反而不喜欢那种水分很多，很会讲，但其实很多事情也没真的做得很好的那种人，我比较不喜欢那种人。所以尽管那时我觉得他不合适来演，因为他的年纪还小，但是我就觉得他很认真。

到后来真的找到他演，就更能体会到他的认真。他在现场也是话不多，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投入还是什么，他很多时候自己坐在一角，在现场，有很多演员，他们拍完一条，拍完这个镜头，他们可能会……

网易娱乐：玩啊。

曾国祥：不是玩，是会回到自己休息的车里，但是千玺很多时候不动，他就坐在现场，也不跟大家说什么，我记得我们拍小北家，他自己都一直在那个空间里呆着，他很想感受一下那个空间，他住的地方是什么。

网易娱乐：从一个导演的角度看，有没有哪一场戏让你觉得他作为演员还不错？

曾国祥：也没有说特别哪一场戏，我觉得是每一天跟他工作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态度、他的投入，让我很放心，觉得他真的是来做一位演员的。

网易娱乐：他作为新人演员，毕竟第一次演电影，你给他的表演能打多少分？他肯定还有进步的空间。

曾国祥：肯定有。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他紧张还是什么，也有可能是他本人的性格比较内向，他不太外露自己的想法或情感，所以一开始演的时候，有几场戏，我记得很清楚，我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千玺，放开一点”、“你真的要放开，多一点、多一点、多一点”，就一直跟他这样说。

我觉得一开始他是有困难的，他没找到那个度。有一场戏，我需要他演一个小混混，比较痞一点，那场是他第一次跟陈念交流，我跟他说，“希望你演一个痞一点、调戏一点的一场戏。”那个对他来说会比较难一点，因为他平常也不会这样跟女生调戏，但是他也很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尽管你看到他，其实他……

网易娱乐：不擅长，也没有这样的经历。

曾国祥：没有这样的经历，他挺难找到那个度是什么。因为他年纪还小，所以我很能理解为什么他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是后来每一条，慢慢再调整，他就越来越像我们想要的那个人物了。

网易娱乐：就像你刚才说的，他没有那个经历，但是他又得把它演出来，这个内容怎么填充？

曾国祥：他自己也很会找方法。我记得有一场比较重的感情戏，是需要他流眼泪的。我们跟他说了戏里面的情感走向是什么、这个人物经历了什么、他的背景是什么，他还是需要一点东西去推他的感情一下，他就自己找了一些小说，里面的一段文字，不停地重复在看，希望能用这种方法刺激自己。他本人也很喜欢看书。

网易娱乐：是哪部小说？

曾国祥：我不知道，我没过问。我知道他在看就没问了。

网易娱乐：他跟你说我在看这个。

曾国祥：他也没跟我说，我只知道他在看。很多时候，我觉得导演也不用每一个事情都管得那么严，我还是希望能开放一点的。

网易娱乐：他有没有主动跟你说过我这个可能有一点压力？

曾国祥：有。我觉得演员也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工作，因为他毕竟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在镜头面前把自己内心的东西挂出来，（压力）是很自然的。你在拍一个戏的时候，肯定会有一些时刻是很没有自信的，觉得自己演得不好，你需要导演、监制，需要其他演员、你的对手给你信心的。

我希望我作为一个导演，能提供一个让演员觉得很安全的环境，觉得大家都是为了这个戏好，让演员觉得“可以很放松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挂出来让大家看。”我觉得导演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工作，让演员相信你。

“现在的年轻人不比以前的人容易”

网易娱乐：易烊千玺毕竟是00后，他有没有一些千禧一代人身上的闪光点？

曾国祥：我没有这样想过。我一直觉得年轻人最宝贵的是他们的自信，他们觉得自己能改变很多事情的这种想法，虽然有时候你不知道那个自信是哪来的。在千玺身上，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他知道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他对自己的每一份工作，演戏也好，音乐也好，跳舞也好，他都认真对待，那个是我非常尊重的。我不觉得他是一个小孩，他其实挺成熟的，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网易娱乐：90后、00后他们这代人，会比我们的父辈要幸福吗？

曾国祥：你这个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网易娱乐：可以简单回答。

曾国祥：我觉得肯定是幸福的，因为你们现在都是在最好的时代过来的。但是我觉得恰恰是因为我们幸福，很多时候可能大家会太习惯在幸福里，然后不会有太大的动力去做一些自己觉得……

网易娱乐：就是有条件做一些他们想要去实现的东西。

曾国祥：是。而且我觉得最大的一个问题是，现在很多年轻人没方向。我一直觉得我身边的很多年轻人，他们会嘴上说着有梦想，但是他们不会真的为自己的梦想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前辈他们经历了很多，过来得不容易，有机会追求梦想的时候，他们就义无反顾地去追求，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选择太多、信息太多，你反而不知道自己要选什么。我也能理解，在那么庞大的信息里，要找到自己追求的那个东西其实不容易，也很容易被人摆布，被别人的声音带偏。其实我没有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比以前的人容易，现在也挺辛苦的。但是当然大家辛苦的标准不一样。

网易娱乐：每个年代的年轻人都有他自己的时代困惑。

曾国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