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不惑 素面修行

2018年盛夏的尾声，上海的台风刚刚过境，天蓝得肆无忌惮。我第一次去上海车墩影视基地，在一个民国风的小别墅里，见到还在拍《外八行》的秦岚。

当时《延禧攻略》热播，访问她的媒体一字排开，时间不断后延。越等待越紧张，我在采访间外面坐立不安，捏着提纲的手汗渍渍的。那天，她谈话的兴致极高。

两年后，我们再一次见面，是在北京东五环外的一个影棚里，访问开始已是深夜。那天，恰逢《民初奇人传》（原名《外八行》）首播。我们谈到此处，会心一笑，感觉时间真奇妙，一切就像安排好了似的。

秦岚穿了一件黑白条纹便服，一如既往地端坐在那里，笑意盈盈。许是疲惫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声细语，让这郊外初夏的夜更添宁静。

访问结束后，我们又定下一个两年之约。我想，那时，她大概已经迈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了吧。

“她太有手段了”

一顿饭的工夫，莫向晚这个角色就敲定了。

《怪你过分美丽》的制作团队瞅准了秦岚身上外柔内刚的秉性。但秦岚看来，莫向晚不仅内在刚毅，外在也不能表露一丝温柔。于是，她剪了短发，瘦了身，进组之前体重稳稳地保持在92斤。

莫向晚是谁？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短发、精瘦、语速极快，杀伐果断，是个精明又精致的职场女人。

在戏中，自己的艺人“高攀”大导演的戏，需要经纪人使劲。莫向晚用她的商业头脑，资源整合互换，为自己的艺人争取更好的机会。有时候，私人感情也会被她拿来做筹码。

秦岚说，谁都想有一个莫向晚式的经纪人，只有工作，没有生活，永远在为自己的艺人争取利益最大化。但现实中并非如此，“这样的经纪人太少了。”

拍戏二十年的秦岚连连感叹，“她太有手段了，为了工作利益放弃一切，包括私人利益，我觉得她太迷失自己。”透过角色反观自我，秦岚退却了，她身上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我会更随遇而安一些。”

戏里的女艺人用番位欺压别的艺人，秦岚在戏里戏外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工作拍戏时，她碰上这样的人，也会小心地避开，工作即工作，不做朋友。

有的艺人在剧组的话语权极大，甚至有些女一可以决定谁来演女二。即便有这样的话语权，秦岚也不想轻易行使这种特权，“我顶多会有几个建议，最终还要交给制作团队。”

秦岚好像永远没什么烦恼，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工作的事“很难”让她情绪失控，“觉得很没有必要。”经纪人从毕业后便跟着她闯荡，身边的工作人员相处多年，彼此是同事亦是朋友，沟通成本极低。

这是“同为圈中人”的秦岚和莫向晚的分歧所在。秦岚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松散的，她处世极少那么激进，也比较容易跟自己和解。

看过这部剧的人自然会心生好奇：这个有关娱乐圈的故事，与真实的娱乐圈到底有几成相似？

“八成。”秦岚衡量后谈道，“我们看了会有很熟悉的感觉。”

“娱乐圈一定是竞争力强，新人辈出，时代更迭。尤其这两年，因为是冰冻期，资源紧缺，戏少了，几大平台都会越来越斟酌，要做什么样的戏。可能现在投资越来越低了，因为要回收成本，成本很难回，所以对演员的片酬就要求越低越好。演员那么多，肯定就是谁给的价格越低，性价比越好，我用谁。一个角色，一般都会备几个备选，一号不行，用二号，二号不行，用三号，一定是这样的。而且现在用演员，你还要问甲方，比如平台觉得O不OK，他的关注度够不够高，这都是一个正常恒定的标准。”

如果选不上会失望吗？当然，尤其是特别好的角色。“但是，那也没办法。”演员绝大多数都处在被选择的位置，这是演员的宿命。

秦岚不惑

近来一段时间，“姐姐”这个词在网上炒得火热。这些“姐姐们”身上流露着性感、霸气、洒脱。时间和阅历拓宽了她们人生的张力。但实际上，每个女人在一定年龄都会面临相同的瓶颈。机会越来越少，但总是心有不甘。她们像夏末里的一朵花，想要燃尽最后的芬芳。

在接戏上，“尤其是一段时间没有特别热播的剧之后，你选择的余地就会更小。比如你有热播剧，还有一些人关注的话，可能机会就会很多。再比如甜宠剧、仙侠剧，就很难再找年纪稍微有点中年的女演员做大女主、女一这样很重要的位置，可能就演二、三，这样也很常见。”

秦岚不惑，她没有那么执着。谈话中，我发现她的选择总是习惯性地顺势而为。她自然而然地接受自身处境的变化。对于一个中年女演员，这样的转变来得毫无波澜。

“这个过程，可能以前成熟的女演员也经历过，只是那时候我们没有关注到她们，她们的情绪没被放大。那时候，我们还年轻气盛，还在光环之下，但是你慢慢总会碰到天花板，我们不可能一直霸屏几十年。”

这是一个前浪后浪的自然规律。“这样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没必要钻在那儿。”秦岚说，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面对，去承受，人只有自己陪自己的时间最长，所以你要适时地跟自己和解，开化自己。

“开化”、“和解”，是秦岚拆解人生难题的惯用思维。我常常好奇，“开悟”的那一瞬间，到底有多酣畅淋漓。问她，她谈不出，“我十几岁就这样”。再问，她细细想来，可能跟外婆有关。

在秦岚的记忆里，外婆智慧豁达，是个有男人胸怀的老太太，当然，对自己的外孙女儿也格外细心。冬天的东北冷得刺骨。她每天睡觉前在秦岚的被窝里放一个暖水袋，再把被子窝成一个小窝，秦岚每次钻进去的感觉只有“暖”。

不过，我不相信，一个人生来便能如此开阔。秦岚也有她的叛逆期。她甚至想过离家出走。

秦岚谈到她那个颇为严格的父亲。吃完饭每个人都要分工搞卫生，小时候毛手毛脚地打碎个杯子，父亲会生气：女孩子，做事毛毛躁躁。

小女生一委屈，想一走了之，“特别想让他后悔，我想看到他后悔的那张脸。”现在谈起这些，听上去还有些滑稽。但长大后，秦岚才明白，那种非常克制的父爱，让她时时有所畏惧，不断修正自己。

“那段时间是被掐着脖子过的”

2020年的春天，我们每个人都深切体会到失去自由的滋味，那些或四处游荡，或自在安稳的生活，都被一场疫情打乱。秦岚也不例外。

原本我以为，她一定很享受这样被动空闲的生活。但她摊开双手，微微皱眉说道，“太难受了。”

参加完春晚之后，因为告假许久，她不得不在大年初一回横店拍戏。只拍了一天，第二天剧组便宣布停工。“这是恩赐啊。”秦岚心里默念。因为录制春晚熬夜熬得很凶，恰逢剧组停工，让她抓到个喘息的空挡，“天哪，我都不敢相信我能睡到自然醒。”

但秦岚也没想到，这个“恩赐”到后来变成了一种煎熬。她看着网上那些视频痛哭，为那些离开我们的人难过，为逆行援鄂的医护人员难受。

那段时间的压抑让她难以释怀，“好像那段时间你是一直被掐着脖子过的。”就这样，她在横店租的一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熬了一个多月，每天打扫、消毒。还好同住的女友有一手好厨艺，不然她担心自己一个人会饿死。

那段时间，秦岚突然发现，人不能没有自由，“你每天都被关在一个屋子里，一天好，两天好，哪怕十天都能忍受，但是你一个多月一直在这儿，而且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时候，你就会很绝望。”

“我不是一个寂寞的人”

“感情”，几乎是秦岚无法回避的被访问内容之一。提问前，我试探性地问她，会不会被问太多次，心生厌烦——倒不是出于对一个女艺人隐私的窥探——我想更应顾及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感受。她心态比我坦然，“不会啊，被关心也是善意。”

一个人单身至今。当我们都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秦岚也不免自黑一把，“好惨的感觉。”好友应采儿都生二胎了，本来约好要一起的。

两年前，我们在上海谈到这个话题，三十八岁的秦岚告诉我，她依然对爱情充满期待。两年后，我不确定四十岁的她对爱情的期待会不会少了一份耐心。但她很肯定地告诉我，“还是一样期待。”

之前还有朋友替她张罗相亲，后来看了看，她这样单着也挺好，反而不太担心了。她活得这么自由无牵绊，难道这不是很多人所向往的生活吗？为什么非要把她“拉下水”才算甘心？

秦岚拍完戏回到北京时，都跟父母住在一起，闲下来陪陪他们，再有点朋友，时间又被填满了。

秦岚不是一个寂寞的人。除了爱情，她的感情依旧饱满。

“我不觉得（感情）这一块特别空白，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也应该谈一场恋爱，去一起看个电影，一起出去吃饭之类的，但其实你会觉得，约着好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吃饭跟家里人、跟朋友都可以吃，也没有特别大的本质上的差别，无非就是没有找到可以生孩子的那个人。”

时间还在流淌，人生还在拓宽，心智还在成长。以前不懂拒绝，有朋友约了不能不去。但现在她宁愿留一些时间给自己，给更重要的人。

对父母，她逐渐收起她的小情绪；哪怕是家里养的那两只十几岁的狗狗，又老又丑，但她每次回家都夸它们，“你们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狗，它们听得懂，它们就很开心。”

“你会追求圆满的人生吗？”我问她。

“我一定会。圆满是什么？”秦岚自问自答道，结婚我就想从一而终；有孩子就希望他健康，陪他成长，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对于父母我会一直陪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到最后，这可能都是一个圆满吧。

秦岚的访问结束在影棚闭馆前五分钟，很多问题来不及细细追问。今日整理成文，反观诸己：谁的人生不是一场素面修行的旅程呢？

出品|娱乐FOCUS

作者|张晶 摄影|赵伟

责编|金成武

本文系网易娱乐原创深度栏目《娱乐FOCUS》（聚焦）出品，由主力记者和编辑共同打造，直击娱乐圈各种内幕，解读热点事件和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