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文明与西方文明的碰撞：蔓生国度的秘密

TI9 DOTA2的主题和魔兽发生了奇妙的交汇——为何经典的游戏总是偏爱巨魔与船长？

成熟的“世界观”，基本都是“观世界”。

好比《刺客信条》背后是文艺复兴、法国大革命、南北战争、古埃及的历史导览和模拟，《血缘诅咒》和《黑暗之魂》里有亚楠和环印城是克苏鲁的古老梦境，《命运》里有赫尔曼的利维坦和《白鲸》。看似自由的想象，背后都有借鉴的根源。

TI9的主题色是紫色的蔓生国度，背后是很多游戏都涉猎过的南美文明和西方航海时代的对撞。往年TI的主题是海洋与地底，今年则变成了神秘莫测的雨林和遗迹，地图饰品都带有烈的文化符号——代表美洲三大古文明：玛雅文明、阿兹克特文明以及印加文明。

“羽蛇神”是一个在中美洲至高的神祇，阿兹特克人称其为魁札尔科亚特尔（Ketsalkoatl），玛雅人称其为库库尔坎（Kukulcan）。羽蛇神是一条长满羽毛的蛇，主宰着晨星、发明了书籍、立法，羽蛇神与雨季同来，而雨季又与玛雅人种玉米的时间相重合。在玛雅人心目中它带来雨季，与播种、收获有关。在玛雅文化中它是一条长满羽毛的蛇形象，也是玛雅“真人”所持的权杖上的形象，与祈雨收获等有关，中国神话中崇鸟崇日意味着五谷丰登，也和中国的神话非常相似。

在美洲三大文明——玛雅文明、阿兹克特文明以及印加文明中在城市遗迹中都有金字塔。

现今留存的最大的玛雅古城奇岑－伊扎中有一座以羽蛇神库库尔坎命名的金字塔，“库库尔坎”的原意是“舞蹈唱歌的地方”，或表示“带有羽毛的蛇神”。

“这个塔四周环绕91级台阶，加起来一共364级台阶， 364级加上最上层的平台，正好是一年的天数。塔的每个侧面都整齐排列着52块雕刻的石板，52这个数字也正对应着玛雅人的一个历法周期。精心的几何设计表达出的精确度和玄妙而充满戏剧性的效果，令后人叹为观止：每年春分、秋分两天，太阳落山时，北面一组台阶的边墙会在阳光照射下形成弯弯曲曲的七段等腰三角形，蛇头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与许多个三角形连套在一起，成为一条飞蛇，宛若从塔顶向大地游动，象征着羽蛇神在春分时苏醒，降临和飞升。

“光影蛇形”这一奇妙景象持续3小时22分，分秒不差。玛雅人可以借助这种将天文学与建筑工艺精湛地融合在一起的直观景致，准确把握农时。

DOTA2魔罗兽的石像，阶梯的灯座，地板上的纹饰，都是非常典型的“羽蛇神”元素。

墨西哥特奥蒂瓦坎古城遗址里就有其石雕，DOTA2里的魔罗兽和其如出一辙。

DOTA2地图高台带有明显的玛雅金字塔烙印。

我们经常在游戏里看到面具石像、羽饰、两栖动物元素，魔兽五大洛阿神灵崇拜、巨魔传统的石像，DOTA2的萨满巫医、小鱼人的鳄鱼套、翼手龙，其背后是动物化的泛灵信仰和原始崇拜。

在诸多游戏世界观体系里，巨魔这一种族充分体现了阿兹特克文明、玛雅文明，包括建筑、雕塑、和原始的泛灵崇拜祭祀文化。

鲜血氏族有阿兹特克文化特有的吃人喝血、活人祭祀的传统，也正是DOTA2的血魔的设计原型。

面具也是印加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在古印加帝国，国王和贵族都带黄金制作的面具，穷人则是戴着陶器或者黏土制作的面具，最为著名的西坎(Sican)黄金面具就是来自于秘鲁境内的遗迹。

南美的另一个主题元素是“黄金”。

黄金城的象征含义——祭典先祖的诸王神庙里，“羽蛇神”后代的大蛇41相传是黄金城的守护灵，所以风蛇会喷吐黄金，玩家勇闯机关重重的九宫，取得强大的宝石，面对远古神灵——丰灵是巨魔始皇帝达萨的宝藏，最后阶段，就是黄金魂和金币雨。

“这是一个有品、精致和奇特的民族。在经历了兴衰，达到黄金鼎盛时期后，终而消亡……我们登上他们孤寂的庙宇，来到坍塌的祭坛前，无论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所留下的喜好和手艺的印记……我们将墙上那些以悲伤目光凝视的陌生人唤回人世，想象他们衣着华丽、羽翎相饰，在宫殿和庙宇的台阶拾级而上。这座伟大美好的城市展现出颠倒、孤寂和失落的壮观景象；在世界历史传奇中，没有什么能像它那样给我们如此强有力的震撼……这座身处密林深处的废墟，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被辨认的名字。”第一个发现玛雅文化的美国律师约翰·斯蒂芬斯曾这样写道。

秘鲁的黄金城，据考古和历史学研究遗址在南美秘鲁高原，库斯科曾经是南美洲大陆印加帝国的首都。

1531年西班牙冒险家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率领180人来到美洲秘鲁，囚禁了印加帝国的皇帝大肆掠夺黄金，自此越来越多西班牙冒险家们漂洋过海，不惜生命危险奔赴南美丛林。

1536年贡萨洛率领900人去寻找黄金国。他们在印第安人齐布查族的索加莫索村内，看到一座太阳神庙，庙里存放的齐布查族的酋长木乃伊，身上覆盖着黄金饰物。齐布查人对奎萨达说，这些黄金是用食盐向另一个印第安国度交换来的。那里有个名叫瓜地维塔的湖，在湖上每年举行一次神奇的仪式，就是黄金人庆祝大典。国王全身洒满金粉，戴上黄金饰品，乘坐木筏，跃入湖中，把身上的金粉一洗而净，祭师和贵族们也同时向湖中投入贵重的金饰，献给太阳神。这是流传在印第安人中的很有名一个传说，西班牙冒险家们听得垂涎三尺。 后来贡萨洛确实在海拔近3000米处的一个火山口附近找到了一个湖，却根本就没有黄金国的踪影。

此后三百多年里，先后有几百支探险队，怀着疯狂的黄金梦来到南美丛林，但进去的多，出来的少。在寻找黄金的路上，不知留下了多少冒险家、士兵和印第安人的冤魂。但那个神秘的“黄金国”却还是无法找到。

他们相信只要穿过更多的高山密林丛莽，必定还会有更多比黄金灿烂百倍的东西。

西班牙人从秘鲁某城掠夺搜刮大量黄金回欧洲后，欧洲人的情愫里就一直有着“不可见的黄金乡”。由此产生了一种独特的精神气质：神秘、贪婪、危险却又梦幻。

华尔街就是荷兰人给美国留下的“城墙”，只是没想到英国人从海上来，改变了这个国家，但世界马车夫给美国人留下了冒险精神和商业精神，汉密尔顿长眠于圣三一教堂下，注视着这条代表冒险精神的华尔街。

历史上拓荒和淘金时代的故事影响了儿童文学，成为一代人冒险和奇幻的记忆场所之一。魔兽第一个副本就是死亡矿井。大航海时代开启了儿童文学的另一题材：航海、探险、寻宝，海盗童话鼻祖史蒂文森《金银岛》里有个骷髅形的岛，《格列弗游记》里也有飞岛国和宝藏元素。英国儿童文学19世纪荒诞想象，离奇仙人，海盗斗争的结晶造就了《彼得·潘》。

迪士尼于1953年推出了《彼得·潘》的动画版本，《王国之心》里的NEVERLAND—章就是以这部动画片为蓝本。

从史蒂文森的《金银岛》，到斯皮尔伯格《印第安纳琼斯》《夺宝奇兵》，以及《丁丁历险记》，丁丁和阿道克船长来到海港城市时的那一个过山长镜头就是美国商业大片一直以来的心声：冒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浪漫。

《头号玩家》是年过七旬的斯皮尔伯格向全世界不愿意长大的“小飞侠”“小王子”们发来的长信。缩写同RolePlaying，少年探险、热血伙伴、第二人生——是斯皮尔伯格的原点。一群孩子通过网游的团队协作在虚拟世界过关斩将，找齐铜，玉，水晶钥匙，三把钥匙，探寻游戏乌托邦创建者留给后人的巨大财富。本质就是戏剧里的寻找“麦高芬”，80年代他最爱的冒险解谜，《夺宝奇兵》《七宝奇谋》《回到未来》，都是用“关卡”“线索”“谜语”拼出一条宝藏之路。

两大冒险家、开怪狂魔布莱恩铜须和哈里森琼斯，几乎是地下城副本导游的代言人。哈里森琼斯原型来自《夺宝奇兵》的印第安纳琼斯，奥丹姆奇妙冒险任务线是最出彩的任务设计之一。象形文字，三个方尖碑，起源大厅的秘密武器，在远古绿洲打开应许法柜得到泰坦圆盘。整个任务致敬第一部《法柜奇兵》和第三部《圣杯》。琼斯那句“你最好闭上眼睛，以及蹦出个布莱恩也是向《夺宝奇兵》结尾致敬。炉石里哈里森琼斯的橙卡原画上就是约柜。《炉石》的第一个冒险即为探险者协会，核心机制是创造“发现”，关键词是藏宝图和线索、黄金猴，探险者协会里Team5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设计思路融为一体：逐星的藏宝图机制来源于一张叫做藏宝图的卡，而富有OTK传奇色彩的黄金猴则是黄金和探险、宝藏和埋葬的原型。

吉安娜的故乡是库尔提拉斯海都，设计原型是海港文化和海盗文明，《失落的维京人》就是公元9世纪到11世纪的挪威掠夺者，是关于海盗与冒险的故事，乃至“狂徒贼”的枪刀设计，英文原文“Out Law”，也是来自维京的非法者。骷髅、燧石发火枪、水果、狂欢式地纵乐，这些就是“海盗”的主题元素。暴雪的原点也是《失落的维京人》。John Staats是WoW项目的第一个3D关卡设计师，开发了包括MC、安其拉神庙等。他曾坦言魔兽第一个资料片的提案是南海的海盗主题。

DOTA2船长原型是普罗德摩尔，其元素正是罗盘、标记和船。

西方RPG里地图里角落共有的“星标”就是航海家用的罗盘。万智牌里有一张“好奇求索”， 海盗沿着藏宝图寻宝，而藏宝图并不在海盗手中，反而化成了脚下的路。这种短暂而坚定的着迷属于天性自由的海盗。

DOTA2的TI9宝瓶里的巨牙海民原型就是“探险家”，而石鳞剑士原型则是“海盗船长”，头上还盘旋着一只鹦鹉。

《海贼王》里也有黄金乡的传说，路飞靠橡胶的特性克制了艾尼路的最强雷电果实，最后用包裹黄金的巨大拳头敲响了黄金钟，回荡的钟声唤醒了黄金城，这座城就是“纯金的玛雅建筑群”。

黄金城香多拉对应古代美洲印加帝国“失落的黄金国”，建筑风格也接近玛雅金字塔，有美洲印第安风格的图腾柱，天使岛的居民对应希腊，建筑接近圣托里尼岛，弹奏的乐器是希腊神话中常见的里拉，两岛之争象征现实中西方文明起源以及海盗文化和美洲原住民的战争——这是二元对立，回归古典的叙事手法。

古巴比伦、古埃及、苏美尔美索不达米亚、古印度，农耕文明的神话观基本自然崇拜和泛灵信仰，崇拜大地、母系和生殖力，华夏文明是农耕文明，崇鸟崇日与农业丰歉攸关，是部落式的血缘集群的生存哲学。

而西方海洋文明以及衍生的贸易及海盗文化与东方农耕文明截然不同。

古典精神和人文主义产生在希腊城邦，这是第一个注重个体的社会。古典主义的典型主角赫拉克勒斯登神前的十二试炼，就包括对周遭小环境的改变（奥革阿斯的牛圈)，击败猛兽的冒险（九头蛇hydra），改变大环境（金鹿、金苹果），还有政治经济上的改变（亚马逊女王的腰带、巨人的牛群)，几乎囊括了一个人对世界所能造成的所有改变。RPG的雏形就来自于这样浪漫的历险。

每一种陆地动物都在海洋中有所对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把海中的动物命名为海马、海葵、海狗、海狼、海牛。人鱼就是水中的人的化身。亚特兰蒂斯神话的人鱼、希腊神话的海妖塞壬、斯拉夫神话中的水仙（rusalki）、德意志神话中的水妖（Sea?Sprite）、《阿尔戈英雄记》中的湖中仙女、米索不达米亚神话维纳斯为了躲避提丰变身成鱼······巴比伦的海神伊亚（Ea）的鱼和羊演绎成占星学中的摩羯，反映在凯撒的铸币上，而“梅尔露辛的故事”影响了中世纪的神话体系，至今星巴克的LOGO还是梅尔露辛。

潘大利亚永恒岛击杀一只稀有鲨鱼后掉落的灯笼，可以在船长的墓碑处召唤出幽灵船，Dota的船长、《加勒比海盗系列》、《海贼王》都有幽灵船“飞翔的荷兰人”。甚至荷兰航空的飞机尾部都有The Flying Dutchman字样。这艘无法返乡的的幽灵船来自福肯伯格船长的中世纪传奇历险，瓦格纳曾改编了海涅的小说出过一个同名歌剧，和农耕文明的“牛郎织女”相对应，瓦格纳的歌剧里，船长每7年能够上岸一次，寻找一个女人来分享他的命运。《加勒比海盗》里九大海盗王联合与“飞翔的荷兰人号”和贝克特决一死战。而船长透纳夫妇十年才能见一次面的设计也是遵循了古老的传说。

与人鱼歌者对等的概念是北海巨妖克拉肯，如北欧神话中的尘世巨蟒，北海巨妖将在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浮出水面。挪威海怪（Kraken）源于北欧神话，间接地影响了克苏鲁亚文化形成。克拉肯章鱼概念的来源是现实的大章鱼（1857年被证实存在）。1830年，亚弗烈·但尼生出版了他备受欢迎的诗篇《挪威海怪》，对以后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中假想的大章鱼巢穴的叙述造成了影响。伦敦博物馆大王乌贼标本——在70吨的抹香鲸体内找到了巨大的头纲目动物的嘴——捕鲸船上水手们讲述故事，称他为“北海巨妖” ，长着强壮的触手，抓住拉沉船只——赛睿的耳机就以此命名，它深刻影响了《加勒比海盗》、《海贼王》乃至《海绵宝宝》。魔兽有大量克苏鲁式的古神象征，DOTA的虚空行者和潮汐都是典型的克苏鲁设计。

而最著名的海妖就是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塞壬，在奥德修斯归乡的必经之路上，她们坐在绿茵间，周围却全是腐烂的尸骨和风干的人皮。她们用美貌和歌声迷惑水手，引诱船只触礁，奥德赛的一大叙事高潮，就是奥德修斯对抗塞壬——抑或说内心诱惑。

库尔提拉斯城市伯拉勒斯外，雾崖海滩。成群的水手被海妖的歌声迷惑，外围有耳朵里塞着木栓的水手戒备，万智牌堕落王朝系列的“海之歌女”，War3的娜迦族都取自人鱼女妖的概念，DOTA2的小娜迦干脆就叫塞壬——大招也是群体沉睡。

遥想当年中国DOTA2荣耀的起点TI2靠的正是伪核冲脸，小娜迦大招群体沉睡配合潮汐DS拉大，正是在海妖的歌声里，iG如荷马史诗般凯旋。

游戏作为一种能够创造虚拟世界的媒介，与神话和梦一样唤醒了潜意识中冒险和生存的记忆，薪火相传。

《战神》里的是奥林匹斯诸神，荷马史诗里人鱼塞壬是富有冒险精神的海洋文明里诱惑的象征，暴雪的原点是《失落的维京人》，魔兽的高潮是诸神的黄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农耕文明国家的神话只会是牛郎织女，而不会是水手和人鱼。农耕文明背后是崇鸟崇日崇拜大地，是部落式的生存哲学，是天地玄黄，寒来暑往，李萘芥姜，鸟官人皇，是伏羲女娲神农黄帝，而DOTA的年兽和芳晓节，正是源自于此。

TI9的紫色主题设计背后正是南美文化与西方海盗冒险文明的碰撞，巧合的是今年TI9对中国玩家而言，也是一次兼有浪漫与遗憾的 “心灵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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