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佩斯聊上山下乡,聊父亲聊电影的时候,他的神态随和,言语也一直很放松,虽然那些经历着实辛苦,但在陈佩斯的言谈间我们却感受不到一丝愤怒的情绪,他的淡然和坦诚,让我们印象深刻。随着时间的推移,谈起春晚,我们的话题开始有些沉重。但这份沉重不是因为离开,而是因为那个平台本身。

从《吃面条》到《王爷与邮差》,现在看来有些模糊的画面一遍遍在电视上重放,陈佩斯的小品经过了十几甚至三十年的时间,依然历久弥新,而对于"小品之王"的称号,他本人却直呼不敢当。

从1984年到1998年,陈佩斯的春晚之路看似顺风顺水,一切却在1999年戛然而止,聊起这段往事,我们能感觉到陈佩斯言语上的迟疑,但随着话题的深入,他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了。

跟同期的小品演员选择不同,陈佩斯走得十分决绝,"我离开也是因为我必须要离开,是我个人首先必须要离开,因为它牵扯我很多精力,我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做我更要做的事情,更想做的事情"。

他把当时的日子形容为"倒霉催的"生活,但也正是这种近乎魔鬼般的历练,让陈佩斯在日后经历更多波折和坎坷时,都能平静对待,现在的他,把每天的生活都当做享受。

在陈佩斯心中,他的喜剧事业远比年三儿电视上那15分钟重要得多。其实,陈佩斯萌生退出春晚的念头由来已久,他也曾经尝试把春晚和事业更好的融合,但春晚前长达半年的筹备时间消磨掉了他的所有耐心。更重要的是,春晚在整个文化体制的背景下,有着天然的固执和僵化,这更让在喜剧上想法颇多的陈佩斯没有了施展空间。

虽然早早离开了春晚的舞台,但1984年的小品《吃面条》对于中国文化事业的影响却颇为深远,陈佩斯把最初的小品定义为"喜剧类的小短剧",而他跟朱时茂在30年前开创的表演类型,更标志着"一个特别畸形特别紧张、特别恐怖的一个社会改型了,改成了人们可以笑了",说到这,我在陈佩斯的眼中看到了异常坚定的责任感,也正是这份责任,让他背负着庞大的压力毅然向前。

在陈佩斯看来,追名逐利早就不再是自己的目的了,进入21世纪,陈佩斯的喜剧院走入正轨,几部舞台喜剧备受好评,他的喜剧理论体系也渐渐成型。关于春晚,陈佩斯有忿忿、有惋惜、有不屑一顾、有嬉笑怒骂。说到底,陈佩斯对这个舞台的感情深厚而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没有了13亿眼光的注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踽踽独行。

1999年的除夕夜,卸下了担子的陈佩斯在家陪父母和孩子过年,他难得地感受到了老少三代过年的天伦之乐,相对于"摧残人"的春晚来比,踏踏实实的过个年让陈佩斯很是满足。离开春晚后,陈佩斯很少再关注这个全球最多人收看的晚会,用他的话讲,甚至有些不忍回眸,"不敢回首,你看别人也难受,你替人家紧张,所以不能看,你知道那里有多摧残人"。

离开春晚对陈佩斯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他却坦言自己是个事业上很受上天眷顾的人,正是坚持热爱喜剧,喜欢陈佩斯的观众,让他有了前进的动力,也让很多危机在无形之中化解了。

关于之后几年陈佩斯的去向,坊间的猜测颇多,却一直没有一个确凿的说法,有人说陈佩斯在京郊承包了一片荒山,种起了石榴树谋生,聊到这里,陈佩斯哈哈大笑。实际上,陈佩斯确实承包过荒山,但并不是为了种树卖钱,而是为了保护环境,"那时候我们怕山的植被被破坏,所以就把它承包下来养护起来,大自然的那种自我修复能力特别强,你在不去破坏它的前提下,几年自然就起来了"。

现在看到松翠满山,陈佩斯的脸上洋溢着都是满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许这正是陈佩斯在做的事。

30年来,央视春晚在演出规模、演员阵容、海内外观众收视率上一直雄踞全国晚会类节目首位,春晚的舞台也成为无数人的神往之地,然而在陈佩斯眼中,这种资源的倾斜不仅不是好事,更会破坏整个文化市场。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选秀歌手和出身草根的演员登上了春晚的舞台并一炮而红,毫无疑问,这个平台的吸引力足够大,但陈佩斯却认为这是"不平等"带来的结果,"为什么都去追求这个平台呢,因为它不平等,它跟所有的人们谋生的条件都是不平等的,它能够让你一夜出名,你就今天晚上干好这十分钟的活儿就可以了,你一年都有吃有喝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平台先天的优越性,把整个文化市场的营养都吸收进去,就形成了不平等条件,这也直接影响了正常的市场秩序。

联想到元明时期的大型祭祀或庆典活动,当时的"晚会"并未留下任何精彩的历史印记,史书里只记载了庞大的规模和声势,也正是从歌舞升平开始,那个朝代的文化开始走向凋敝,陈佩斯把央视春晚比喻成"超大型的歌舞秀",他认为春晚直接导致了戏剧乃至文化市场的衰落,"我们今天不但用国家行为在造这种超大型的秀,同时我们还利用高科技,比过去又要加倍,所有最优秀的艺人都被我们选到这里来了,那边(民间)怎么办?二人转谁还演?非物质文化遗产谁去传承?"也正是因为央视春晚这一先天的平台优势,让整个行业的人都趋之若鹜,让这个本应承载欢乐的庆典扭曲变形,舞台上各种"串烧"形式的表演蜂拥而上,对于这种现象陈佩斯十分愤慨,甚至爆了粗口,"大家都到那晚会里唱一句,七个人八个人,那一个小折子一段唱,一人一句这么传,这叫TMD京剧吗?"

面对方兴未艾的"春晚热",陈佩斯说,上帝要毁掉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先疯狂,这个时候也是考验你们的时候,所以每个在媒体里生存、生活着,幸福的生活着的人,都要考虑这个问题。

2013年,早已名声大噪的郭德纲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得到的反响却是"上了春晚反而不好笑了",对此陈佩斯认为,相声的属性是市井文化艺术,本就不适宜放在春晚这样的舞台上,同时体制内一些无形的限制也让本来好笑的作品没有了施展空间。而对于网友近年来对春晚作品的不断吐槽,陈佩斯也有自己的见解。

随着网络的普及,每年的春晚上,语言类节目都充斥着当年的网络流行语,诸如"给力"、"神马都是浮云"、"杯具"等网络语言在相声小品中比比皆是,但这一看似讨好的举动观众却并不买账,甚至被嘲讽"炒剩饭",完全不好笑。这一切在陈佩斯看来只能归结为作品本身不结实,"如果一个小品节目要是能够被小语言的段子影响了,那这个东西本身就不结实,一定是本身不对,不好。"

1983年年底,姜昆找到陈佩斯和朱时茂,邀请他们担任1984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主持人,但陈佩斯希望可以用一种新的表演形式——把舞台剧中的喜剧冲突浓缩到有限的十几分钟里,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上演出,这也成就了近30年来中国电视晚会史上最具表现力的一种节目——小品。

为了迎合而创作出来的作品,违背了创作的初衷,也脱离了喜剧和舞台艺术的本质,"国家许可老百姓笑了,政权允许我们百姓开心笑了,政治上的宽松,它是一个标志性的东西,后来政治又要求他们说点别的,你要能迎合上你就存在,你迎合不上你就下去,谁能迎合上他们后来的标准,谁就胜出了",听了这番话,春晚的不好笑和陈佩斯的离开也便成了顺理成章。

经历大起大落和人生坎坷后,陈佩斯以"手艺人"自居,他觉得从艺本身就是一门手艺,更是一门"技术劳动",对自身的认知和工作的苛求让陈佩斯把名利一股脑儿的甩在了脑后。

曾经的陈佩斯也非常拼命的想着挣钱,但年过六旬,现在的他一门心思的想着"留下些作品",对他来说,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陈佩斯要用接下来的时间,继续他对喜剧事业的追求。

和在电影行业里四处碰壁、借钱背债的境遇不同,陈佩斯对于选择走话剧这条路显得异常坚定,虽然因为创作他付出了很多心力,甚至熬白了胡子,但得到认可之后的那种幸福,却让陈佩斯无比满足。现在儿子陈大愚也走上了话剧这条路,面对媒体的偷拍,陈佩斯首次大方的在我们面前聊到了他们父子之间的那种情感和艺术传承。陈大愚也首次以一个艺人的身份出现在了我们的镜头之中。明晚(9月11日)5点,请大家准时收看陈佩斯老友记第三集——《陈佩斯和他的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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